柳徐二人忙笑着答应了。欧阳箬忙起身道不敢。如此说说笑笑,楚妃面露倦色,三人便退了。
……
欧阳箬由宛蕙与德轩一路跟着回了“静云阁”,到了屋子,欧阳箬便靠在了美人塌上。
宛蕙小心地看着她的神色道:“夫人累了吧。要不叫鸣莺丫头来捶捶?”
欧阳箬只睁着一双幽深的大眼望着顶上的雕梁画栋,忽然冷笑道:“姑姑可瞧见了,一群厉害女人呢。如今这路可难走了。”
宛蕙叹了气,把她脚上的绣鞋脱了,再盖上一条薄衾:“夫人,如今到这地步了,只能见招拆招了。奴婢看来,那徐夫人倒是个麻烦人物。”
欧阳箬手轻揉着太阳穴,只觉得一头昏涨,似乎是刚才站得太久着了凉:“姑姑以为她麻烦,其实她才不麻烦。楚妃,柳氏这两位深藏不露。以后我们要多加小心。”
病愁春(一)
宛蕙点了点头,又道:“夫人挑的礼物果然好,不然那三位可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夫人。”
欧阳箬疲惫地点了点头:“要不是之前打听清楚了,这礼送错了可就完了。那徐氏柳氏哪个是易于之辈?就是楚妃那份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不喜欢。”
说罢欧阳箬闭了眼睛,冲她挥了挥手,宛蕙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欧阳箬早上起得早,又在楚妃门外站了快一个时辰,人早就昏昏沉沉,不多时,便沉入梦乡。
朦胧中,只觉得有人在轻轻按摩着她的双腿,轻柔和缓,十分舒服。她轻轻呻吟一声,伸了伸双足,却碰到了一个人。
她忙睁开眼,却发现是德轩正蹲在她脚边帮她揉腿。
“是你?!”欧阳箬不由惊诧道。
德轩红了红面色,喏喏道:“奴婢该死,打扰了夫人休息……”
欧阳箬见他只是帮自己按摩,释然笑道:“是宛蕙叫你进来的吧。你还有这手艺。”
德轩闻言面上更红,支吾两声,才道:“夫人,让奴婢帮您按摩下,可以活血,就不会觉得酸涨了,今个早上站了那么久……”
欧阳箬苦笑道:“不碍的,以后不会这般了。你也辛苦了,早下去歇息吧。”德轩却摇了摇头,撸起袖子低头道:“奴婢是夫人救的命,为夫人做点事情也应该的。”
说着又轻轻地捏起欧阳箬的腿。隔着几层布料,他的手轻重有致,酸涨不堪的双脚渐渐发热,犹如泡在温水之中,舒服之极。
欧阳箬半躺在塌上道:“其实你也是因救了鸣莺,是她求了我才把你挑出来。你不必老是挂着我的恩。”
德轩闻言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低了头哭了起来。欧阳箬见了更是惊诧:“怎么了?你哭什么?”
德轩伏下身子,悲泣道:“娘娘,你知道我们那群人都去哪里了么?都被送到北边宁戎去建城墙了,这一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德轩压抑的哭声在空旷寂静的内殿里显得十分刺耳而悲凉,中午的艳阳透过窗棂淡淡地打在地上,空气中漂浮着飞舞的尘埃,张牙舞爪。
北边宁戎……欧阳箬不知不觉中,手已经紧紧地揪住了身上的薄衾,昏涨的脑中又有一根针在刺痛着她。
“欧阳小姐,你当真要跟了楚贼……你……你……就不怕欧阳先生九泉之下死不瞑目么?……”
“天神共鉴之!我张子明总有一天会把楚贼从华国的土地上赶走!欧阳小姐,你就看着吧。”
……
宁死不屈者已开始往一条充满鲜血与荆棘的路一路向前;卑微无助者却在亡国命运的摧残下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她呢?
她在做什么?!
她巧笑倩兮,拿着从故国来的珍宝奉上敌国的面前,求得一线生机,求得一丝苟活的机会。
心又一次重重地钝痛起来,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憎恨自己。德轩的哭声还在继续,她却已然流不出一滴泪来。
“不许哭!”她猛然立起身来,浑身颤抖着道。一双眼睛越发幽深。
德轩被她吓得一惊,立刻收住哭声。
“不许哭!既然不能痛快地死,就要想怎么如何活下去。告诉我,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她厉声喝道。
德轩收了眼泪,低低地开始说道,一字一句,若刀一般刻在她的心头上。
“华帝受封华国公,食三百户,被囚在宫中的‘齐云殿’,终身不得出殿。皇子满十八皆从军戍边;帝姬满十五皆入宫为秀女;未满十五者皆养在‘齐云殿’中,由宫中嬷嬷亲自教养;妃子三品下者,充官妓,入乐籍;宫女挑选品貌上佳者,入浣洗局,尚衣局,等,未入选者,充营妓;内侍者,皆往宁戎建城墙,……”
欧阳箬只呆呆地听着,华帝,皇子,帝姬……甚至那些平日里最最虚荣的低品级的妃子,一张一张模糊的面容在她的脑中一掠而过,这便是他们的命运么?这便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么?她只觉得脑中空空,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有个温暖的身躯靠着她道:“夫人,您怎么了。”
欧阳箬恍惚地回过头去,似乎看到奶娘年老的面庞:“奶娘……奶娘,好累……箬儿想睡了。”
说完,闭上眼睛,眼前只有一片昏暗。
欧阳箬这一睡,昏昏沉沉也不知白日黑夜,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道:“你令欧阳家蒙了羞……父亲不会原谅你的……华国以你为耻……”
似乎有人在耳边呼唤着她,但是她却如何也醒不过来,也不想醒来,只想永远如此睡着。不再想着如何去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