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曹操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染透,可却没有半点沾染在荀彧身上。
“等我回来的时候,车骑将军已经死了……”荀彧的声音漂浮不定,曹操勉强才能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那时你成日都在昏睡,我便试着为你把脉,可是我把不出你的脉……”积攒了多年的困惑与不解在这一刻瞬间爆发,荀彧的声音带了些许鼻音。
“我时常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太无能了,所以才每一次都把不出你的脉。”荀彧自顾自说着,声音也越来越低。
“还有哪次?”曹操想了想,在他的记忆中荀彧从未替他把过脉。
“你还记得戏家伯父吗?”这时荀彧心绪平复了许多。
“没印象,”曹操摇了摇头:“这人和戏志才是什么关系?”
“他是戏志才的父亲,你曾经去吊唁过他,他就是那个死在任上的济南国相。”荀彧想起往事,眼中还带着几分对故人的追忆。
“早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见过我了?”曹操对气味很是敏感,如果他见过荀彧的话,一定会记得这个人的。
“那时我乔装成了一名大夫去给你把脉,因为你替戏志才报了仇。所以他想见你。”荀彧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下曹操终于明白了。因为那晚荀彧对他的态度实在蹊跷,只是没想到直到今天这个谜团才彻底揭开。
“那你呢?”意识到荀彧的状态已经平复,曹操继续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你究竟见到了什么?”
“衣带诏,”荀彧喉头哽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陛下的头颅。”
“什么?!!!”曹操大惊,急忙扔下手上的东西。
“你给我的是什么?”荀彧问道。
“是我那卷《述志令》,”曹操倒是很坦荡:“一开始我以为你看到的是那个,然后你意识到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错怪我了,所以才崩溃了。”
“你倒是不客气。”荀彧知道在铜雀台上的曹操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而且断然没有二人看到不同物品的可能性,所以这里的一切注定都是虚妄。反正他与曹操之间没了所谓的隔阂,索性这会儿也是半句不让。
“我看这里透着许多古怪,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很显然曹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嗯,我大致猜到了。”荀彧想了想,又看向地上被曹操扔下的东西。
“你将方才扔掉的东西捡起来,递给我。”就在衣带和头颅转换的瞬间,荀彧已经发现了霎那间发生变化的规律。
“好。”曹操很配合地将那卷书再次拿在手里,在荀彧看来分明还是头颅。
“现在给我吧,但是千万记得别松手。”因为一旦东西完全到了荀彧手里,会再次变成衣带。
“嗯。”曹操将其又递了过去,这下他们看到的东西是同样的了,确是一卷书。“接下来呢”
“主公。”荀彧眼中闪烁了一瞬,可瞬间又坚定了眼神。
“在呢。”曹操应了这声主公,不知为什么一股浓浓的悲伤瞬间笼罩了他。
“不要反抗,我一定能带你出去。”荀彧握紧了手中的书卷,掀开了曹操的衣物。
曹操只觉得身前一凉,胸口的伤疤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这时还在往外渗着血。
“接下来要做什么?”曹操有些不安。
“闭上眼吧。”荀彧有些不忍,出声建议道。
“为什么?”曹操不解。
“因为接下来的场面不会很好看。”荀彧对此也很无奈,但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了。
木制的书卷握在手上分量十足,曹操任由荀彧带着动作,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尖锐的木头直接抵在了他的心口。
眼看曹操还不愿闭眼,荀彧只好抬手覆上曹操的双眼,掌心不时传来的触感惹得荀彧一阵阵发痒。
可一只手根本没办法使力,他总不能让曹操用这个姿势自戕吧。
曹操的视线受限,被荀彧按倒在地,手上还稳稳握着那卷书籍。可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
“荀彧,松手吧。”
曹操很配合地躺了下来,他的声音也很平静。如果说这就是他的结局,那他也要亲眼看着这一切究竟是如何结束的。
荀彧松开了遮着曹操的手,将双手交迭着握在书卷之上,动作缓慢却坚定地按了下去,瞬间血液就染透了地面。
这卷木制的书虽然正在被插进曹操胸膛,可却受到了一股自血肉之躯的阻力。虽然曹操心口本就受了伤,只是创口远比不上这卷书的大小。所以荀彧怎么都没办法继续下去。
这时的曹操力气早已散尽,瞳孔也开始涣散,直到曹操气绝,荀彧才松开了双手。
很快四周的铜雀台开始坍缩,这时荀彧听到了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终于出来了。
这时的荀彧因为缠绵病榻,已经在寿春呆了几天。他知道这次的劳军自己怕是再也回不去了,而他注定也拦不住曹操前进的脚步。
建安十七年(212年),荀彧永远留在了寿春。这一次他再也拉不住他。
次年五月,曹操加九锡建魏国,定都于邺城。
建安二十一年(216年),曹操封为魏王。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春,曹操再次南征。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襄樊会战结束。
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正月,曹操还军洛阳,于同年三月病逝于洛阳,终年六十六岁。
黄初元年十月辛未日,曹丕逼迫汉献帝让位,改汉为魏,于同年十一月癸酉日追尊曹操为武皇帝,庙号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