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完毕,从衙门出来,月已西移。
二人一驴一马走在回程的路上,听着路边幽幽虫鸣,都一言不发。
“可认输了?”
林云秀忽听这话,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打赌的事。不知为什么,她撇过脸,带了些任性道:“不认。”
“说话不算话么?”
“昨天你可没说你要动用武力威胁。你一上来就是拔剑抵在人家喉咙上,人家都吓得要命,哪有时间来和你过招,还不是任你问。”林云秀转过头,仰头瞪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杨乔。他骑着高头大马,而自己座下一头小毛驴,气势差了不只一截半截。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她心中还是明白,如果是她上去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也未必如杨乔这样把该套的都套出来。自己还是嫩了些。
“你也没问。”
“我……”林云秀哑口无言,他又在玩文字游戏。
“我就不做,你还能拿剑架我脖子上逼我不成?”林云秀又撇过脸,下巴翘得老高。忽然,心里浮起一句话——“不讲道理是男子给予心爱女子的特权”。
这句话犹如一油锅中突如其来爆开的油滴,将她烫得整个人都懵掉了。
登时,一股寒意从脊椎上流过,林云秀已经无法思考这句话是从何而来。
这个时候,杨乔郑重地对她说道:“接下来莫独的事你可以不用再管了,这几日,你就留在家里。”
林云秀心中震荡仍不休,但口中已无意识地吐出了一句话:“为什么?”
“莫独那把四斤重的刀,想要劈了你应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林云秀听懂了,他是在考虑她的安全。她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赶出脑海,不再像用刚才那样任性的态度,认真地说道:“可我还是想去,做一个完整的结束。”
“走前,你阿刚哥跟我说,让你别去了。我说我只负责把话带到,去不去完全看你自己。”
林云秀从杨乔口中说出“阿刚哥”时,心中十分别扭。村里人一般叫徐华刚都是刚子、徐大哥等等,而她这种叫法并不常见。
在刚醒来脑中一片空白、对人生茫然无措的那段时期,徐华刚对她很温柔,还摸了摸她的头,在那一刻,她就有种心动加速的感觉,对他多了些在意。得知他姓名,便一时起意叫了一声阿刚哥,那让她心生一种亲密又有依靠的感觉。
如今就不一样了,她已经认清了对徐华刚的情感,反而很能为他与王婉相爱又不能在一起的事感同身受,如何再用这样的叫法?
这种感同身受,林云秀也是有过疑惑的。她想,是不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移情别恋或死在了她的前头,从而不能和他在一起?但她没有疑惑很久,既然喝了忘情水,又何必再探究自己的过去?
她不悦地说道:“你不要用那种称呼。”
杨乔道:“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他的吗?”
林云秀纠正道:“哪有一直?我已经好几天都不这么叫了!”
“谁知道你哪天又会那么叫了?”
林云秀瞪着他说道:“一旦莫独案破,他就能和他喜欢的人一起,我这么叫他,感觉很怪很惹人误会的。”
杨乔瞟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专心地骑着马走自己的道。
林云秀也不知为什么,感觉十分怪异,她为什么会这么认真地同他说这种事啊?
今夜真的是哪哪都不对劲。
林云秀胡乱地洗漱后,躺在床榻上勉力进入梦乡,明天夜里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可梦乡也没放过她。
林云秀看到四周黑暗,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再度身处梦境。这一次没有烟花,林云秀随意选了方向往前走,走着走着,周遭又变得清晰。
不同于上回夜里,此时是青天白日,路旁有一条蜿蜒的河流,穿过整座城。不远处有一座石桥横跨河流,宽约一丈。桥上有许许多多走着的、驻足的人,但都没有石桥下那片的金黄色鱼群来得吸睛。
她头一次见那么多金黄色的鲤鱼,想要凑近观看。她心念一动,身体如风似地飘了起来,往桥下飘去。
她在河心看着不断冒头抢食的金色鱼群,用手比划了金鲤肥胖的身形,不禁发出感叹,这些鱼都快喂成猪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触碰一条鱼,想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当她的手穿过了鱼时,才记得自己是无法触碰这个世界里的东西的。
林云秀微微叹气,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实在有些痛苦。忽然,水面倒映出一对恋人,女子趴在男子的背上,接头咬耳。
因水面被鱼群搅动泛起一阵阵波纹,她看不清那对恋人的面容,便抬头想看个清楚,不料,被天上的太阳闪了眼,有些目眩。只记得视线滑过时桥上刻了三个金黄色的字“鲤愿桥”。
“真的好多金色的鲤鱼呀!你看,有些人还对着金鲤许愿。”
林云秀一怔,这女子的声音这么这般熟悉?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被太阳闪过留下的白光,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你想许愿?”
男子含着笑意的声音一出,林云秀心中顿时浮起不好的感觉。
“当然想啊,桥边那阿婆不是说了?来了鲤愿桥,不许愿就算白来了。”女子晃了晃男子的身体,声音带着撒娇,“你不觉得这事很浪漫吗?”
男子笑了一声,“那你许吧。”
女子不乐意了,撅着嘴道:“什么意思?你不来吗?”
“好,”男子侧头,轻碰了女子的额头,声音宠溺,“但我背着你,没法双手合十,同你许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