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骨凭空袭上一层幽冷。
这时林家主小心翼翼又带着谄媚的声音从身侧稍后处响起,“尊、尊上,小人听闻您近日正寻摸温养身体的灵物,不才这是小女因儿,她身负特殊体质——水木之体,正好合了这用处,又侥幸得了一副还算入眼的容貌。因儿她仰慕尊上已久,只愿投身尊上门下做个洒扫仆婢,为尊上添水分忧,便是粉身碎骨也是甘愿的。还请尊上念及小女一片赤忱之心,受用了因儿。”
他用着极尽谦卑的词句,如同货物一般推销着自己的女儿,然后屏住呼吸如同臣子等待君王的审判一般等待着对方是否接受这份讨好献媚。
这话似乎吸引了那人的注意,阿因感觉到那种犹如被强大怪物盯上的悚然正在消减。
但浑身每一寸皮肉仍旧控制不住紧绷轻颤,犹如弱小动物遇到天敌,阴影覆下,戒备惊惧。
这是属于强者的场。
即使澹台上泇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那里,这具身体也会因生存的本能颤栗恐惧。
澹台上泇太强了,尤其是魔身的他一身尸山血海堆积而成的暴虐嗜杀,如同血月下的深渊般自带森然威慑。
原身十几年一直勤加修炼,从未懈怠过,但天赋摆在那里,对林绾绾那对姐弟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容易的修炼,原身每要进益一层却都如同攀登山岳一般千难万难。
从五岁开始引灵气入体开始修行,如今十二年过去,也不过刚踏入练气四层的门槛。
每往后一层需要的灵气都更多数倍,也更难进益。练气十二层方可圆满进而筑基,增寿百载,也才算是正式踏入修行一道。原身一辈子勤恳修炼,或许苍颜白发临到死也迈不过筑基这一道门槛。
大道修行就是这样,天赋从一开始就将大部分人的路截断。
她以如此微末的修为站在这里,对于已经是小世界最高修为大乘尊者的澹台上泇来说,或许连只蝼蚁都算不上。
阿因更深地垂下眼,在这个小世界,努力提升修为实力迫在眉睫。难得进入这样一个高魔世界,掌控仙侠体系灵力这种力量不光有利于她本体实力的快速晋升,也是一种最根本的自保。
按照记忆,澹台上泇对林家主的献媚表现得兴致缺缺,并没有接受原身这份礼物,但她要想办法留下来,至少——
要确定澹台上泇的灵魂气息。
若并不如她所想,届时再离开不迟。
而修仙修仙,便是与天争命。
没有一处可以安逸,何况惯爱搞事的澹台上泇本身就是风暴眼,待在他身边,她若是太弱,不用澹台上泇动手,就会自己给刮死。
即便离开澹台上泇,自行修炼,太弱也会沦为别人得证大道的踏脚石。
修真界表面平和令无数人向往,弱肉强食的铁律却比任何地方都冷酷。
原身没被澹台上泇看上,却也并不好过,被带回林家后身负炉鼎体质的她被林家主送给另一个大族的继承人当了妾室。在丹药的催灌和那继承人的帮助下倒是成功筑基,却也因采补彻底失了修行根基潜力。最后勉强结丹,因金丹品质低劣,本该五百寿元却只活了三百九十八岁便衰竭而死。
当然,其他人也并不比原身好多少,没过几年这方小世界就在澹台上泇的搞事下,穹顶界膜破了个大洞,世界本源受损,灵力被破开的黑洞摄取流失,从高魔的修仙世界变成灾后废土,昔日高高在上的修士如同凡人一般艰难茍存,妖族失去灵智,逐渐沦为普通野兽……
阿因心中思绪转圜,外界时间悄然流逝。
一息两息,极度的安静中,摸不透魔头心思的林家主有些焦躁地小心翼翼询问,“……尊上?”
轻缓的风声混杂衣料摩擦的声音,阿因垂下的眼光中,绣有繁复纹路的玄黑衣袍下摆被风轻轻拂动。
随后她听到自头顶响起的一声轻笑,“你这是在探寻本尊的踪迹,林……家主?”慵懒低沉的嗓音轻飘飘的,那个“林”字微微拖长,似乎是过了会儿才勉强想起来。
这语气听不出什么明显的喜怒来,这魔头面上也没露出什么发怒的迹象,反而似乎还带了点笑,但私自探寻对方踪迹的罪名他可背不起!
这魔头可是出了名地喜怒无常!
林家主顿时额头就渗了层冷汗,语气急促地说,“不、不是!尊上您误会了,小人、小人只是想为尊上分忧、对,分忧!”
“哦?”澹台上泇看着林家主仓皇的模样,不置可否,却也没有继续深究。
他似是终于想起了对方后半截话里的内容,并被勾起了一丝兴趣,问道,“你要把你的小女儿送给本尊?”
林家主一听,原本有些打退堂鼓的心思被兴奋取代,他不留余力推销道,“因儿她一腔赤忱心意,愿为尊上驱驰左右,粉骨碎身也不惧。”
澹台上泇语意不明地赞了句,“林家主,可真是位好父亲啊。”
林家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涎着脸道,“尊上谬赞了,若能得尊上青眼,是因儿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话音一顿,小心翼翼试探道,“尊上的意思是……?”
直到这里,都和原身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阿因一动不能动地站在那里,等着澹台上泇说出拒绝的话。
鞋底踩过地面的轻微细响没入耳膜,下一刻视线中忽然探进一只手。
那是很好看的一只手,修长柔韧,骨节分明,肤色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光的惨白。苍劲腕骨垂落一截袖袍,繁复的纹路间黑雾游戈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