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昀跨坐在钟离淮身上,衣衫半披,墨发全散,额前碎发半湿,目光迷离,红唇半启,吐着热气,泪水挂在眼眶,掉下一颗,又包出一颗,一颗又一颗,像掉线的珍珠。
烛火映出的影子晃动,影影绰绰。
蜡凝成了脂,晶莹剔透,再也映不出影子。
似乎有鸡鸣,苏昀背抵着鹿皮,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可晃动得厉害,头也发晕,反倒没什么意识了。
只觉得这岁真难守。
镡棠
大年初一,好晴日。
苏昀睡到了傍晚,睡起来生了会闷气,缩在床上跟个粘豆包似的,怎么都不肯动,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却又很快被哄好,一是夫君答应他等会儿多玩几局棋,二是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娇气。
初二,在苏昀强烈建议下,钟离淮带着他拿了些东西和交好的人走动走动,先去了苏建家,苏武也在,苏父气色好了不少,接着去了上槐村找李允。
药庐很冷清,只有李允躺在庐外的摇椅上,脸上盖着本医书,似乎在晒太阳。
“阿允哥。”苏昀轻声叫了声。
李允本没睡着,听到苏昀叫,揭了书就站起来,脸上带着点局促,道:“阿昀,钟离兄,快,屋里走。”李允将他们引到药庐后面的木屋里,并排三间房,坐北朝南,东面有个小厨房,西面长了一颗极为高大的苦楝树,主干微曲,像妇人婀娜的身资,枝干错落参差,往四周不住地伸,接了屋,在瓦上占了一席之地,留下杂乱纷陈的碎影。
苏昀看着苦楝树,记忆有些模糊,好像是小父温柔的声音,叫他不要抱树,也不要去树底下,远远看着就好。
小父好像抱着他,抬头,就是满眼的粉,苦楝树开花了。
如今想,却不记得它的味道,也记不清小父的模样了。
李允见他盯得出神,道:“阿昀肯定记得这树,它一开花,你就搬个小板凳,一看就能盯上一整天呢!”阿爷临去时,也爱看这树,经常念叨说阿婆喜欢苦楝树,她故去那一年阿爷便植了这棵树,后来阿舒哥也喜欢,一年四季地拿它入药,阿爷说他很欣慰,阿舒哥很像阿婆,喜欢捣鼓药,做事也是极专注的,就是对不起他,让他所托非人,自己又是心疼又是悔恨,恨自己识人不清,葬了阿舒哥的一辈子。
苏昀点头,哽咽道:“我记得的,苦楝树有毒,不能碰,但花很漂亮。”钟离淮捏了捏苏昀的手,很轻,有点痒,苏昀回过神,笑了,跟着李允进了堂屋。
钟离淮将带来的蛋和腊肉放到桌上,才坐下,听苏昀同李允闲谈。
“阿允哥,我听说你要成婚了,怎的不同我说?”
李允倒水的动作微顿,笑道:“阿昀哪儿听来的?”
“不告诉你!”
李允并不介意,继续道:“此事说来话长。”他也没想到镡棠这么难缠,跟个变态似的,怎么都扒不掉,最后竟让他得了逞,有点难以启齿。
“阿昀是饿了吧,马上中午了,我给你去做午饭。”李允跟得飞快,在厨房里捣鼓午饭。
苏昀觉得很可疑,转身对钟离淮道:“夫君,我觉得阿允哥的婚事有猫腻。”钟离淮一直没说话,毕竟之前闹了那么大个乌龙,委实有点尴尬。见苏昀同他开口,这才调侃道:“你还知道猫腻呢?”
苏昀道:“你瞧不起人,我就是感觉有隐情。”
钟离淮哄道:“当然,当然有隐情,我们阿昀的感觉最准确不过了。”李允神情闪烁,目光游离,一幅不愿多说的样子,太过明显了些。
苏昀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想不到什么隐情,问:“夫君,你觉得有什么隐情呢?”
“放宽心,像你阿允哥这样恪守不渝的人,若不是心里不愿意,自是不同意婚事的,虽有隐情,但感情应是不碍的。”钟离淮轻声安慰。
苏昀想想也是,于是便起身想去厨房帮忙。还来迈出屋房,只听门外一声马鸣,好奇驱着人出屋,只见马上少年玉冠半束长发,额前两缕碎发,麦色皮肤,眼睛黑得吓人,浓眉绯唇,说不出的野性。
少年打量苏昀一番,面上带了笑,几乎肯定地说:“你就是阿昀表弟,还有表弟夫吧,我是镡棠,以后要娶你表哥呢!”
“嗯嗯。”不是表哥娶他吗?
镡棠翻身下马,一袭嵌金线的红衣滑出好看的弧度,腰间环佩叮珰作响,一看就家世不凡。站直身,苏昀才发现此人甚高,有八尺也说不定。镡棠拴好马,在身上摸了摸,随即解下一枚玉佩,莹白剔透,塞到苏昀手里:“表弟好,这是见面礼。”
苏昀看着手里的玉佩,有几分为难,道:“这个我不能收,多谢你的心意。”说着,又给塞了回去。镡棠笑呵呵道:“不要不好意思,以后,你表哥阿允就是我的,我的就是阿允的,阿允的自是可以给表弟的。”说完,镡棠又塞回了苏昀手里。
钟离淮:好强的逻辑。。。
苏昀:表哥一定听见马鸣声了,为什么不出来啊。
镡棠:“阿允,我来啦!你为什么不出来,你又害羞了吗?”李允不情不愿地出来,手里拿着锅铲,脸颊飞红,姿态忸怩。
愣给苏昀看愣了,表哥好像小媳妇哦!
李允无耐道:“你和阿昀,还有钟离兄在堂屋里待着,饭马上就好。”
“我帮你!”苏昀和镡棠异口同声。
“不用,我的食谱可是不外传的。”李允擦擦头上并不存在虚汗。
三人只好回堂屋等待,镡棠话格外多,拉着苏昀一顿说,内容全是李允,钟离淮算是看出来了,这镡棠就是个耿直的话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