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淮回去,先吃了苏昀做的汤面。
“夫君,事情可还顺利?”
“算是。”
“你累了好几日,今日赶紧休息,明日你还出去吗?”苏昀捏了捏钟离淮的肩膀,许是太过结实,竞是用不上力,反倒是痒意将钟离淮给惹笑了。
“明日便不去了,留在家里陪你。”
许管家
钟离淮呆在家里,虽不出去,但苏武仍会传些消息回来。
先是许家老爷回来,将许家小哥儿送去尼姑庵修行,还没三日,便被接了回去,传出了消息,即将成婚。
钟离淮一时心绪复杂,名闻遐迩的夫子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这件案子终是有始无终。
……
“老爷,我想见我爹一面。”元醉仪替罗寄怀倒了杯茶,递给他。
罗寄怀眉目一拧,并不接茶:“你还怀有身孕,呆在院子里保胎才是首选。”
“我知道老爷想要地契,我可以帮您。”
“你可是知道了什么?”罗寄怀声音低了几度,接过茶,并不喝,看着茶水上蒸腾的水汽,目光晦涩。
“妾身能知道什么?只是觉着,泽弟都去了,爹又年迈体虚,那份家业注定要被旁系所夺,还不若,给了老爷,老爷再传给我们的孩子,岂不两全其美?”元醉仪声音轻柔,漫不经心。
“如此……甚好,见一面也无妨,不过,你胎象不稳,我叫管家跟着,免得孩子出什么意外。”
元醉仪咬咬唇,道:“全听老爷的。”
……
元季坐在墙角昏昏沉沉,脑中不断重复着儿子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幕,一杯水,一地的血,一遍又一遍重复,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一时找不出活下去的念头。
“爹,爹……”一声又一声。
元季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他的女儿,洁净素雅,与潮湿阴暗的暗室格格不入。他费力地往那边爬过去,抓住了铁栏楯,手掌大的缝。
他舔舔干裂的唇,声音微弱:“女儿,你低低头,让爹摸摸你。”
元醉仪声音哽咽,流着泪,将头凑过去。
元季蓄了蓄力,手摸到她头的银簪,握住,用力一拔,另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尖锐的簪制着动脉,泛出冷白的光。
“你干什么?还不快放了夫人。”许管家大声呵斥。
“爹,你这是……”元醉仪被这惊变吓懵了,身上惊出了冷汗。
元季声音狠厉:“泽儿死了,你这个当姐姐的干了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是你做不到,还是……你什么也没有做?我就知道,从小,你就妒忌他,这次,你是成心的,是不是?”
“爹,我,我没有,我想救泽弟的,可是,可是……”她太弱了,不管做什么,都在别人掌控之中。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无论她多么卑躬屈膝。
“贱人,跟你娘一个模样。不下蛋的母鸡,晦气。”元季根本不听元醉仪的解释,眼里尽是厌恶。
元醉仪心脏剧烈地跳了跳,想起了太久的记忆。
她同元永泽并非同母,她娘是原配,生不出儿子,得到的永远是父亲的谩骂,终于有一天,她上吊了,挂在梁上,面目狰狞。
她爹说,不听话,就会变得跟娘一模一样。
后来,她爹又娶了继室,很快就生下了元永泽,自小,他就很可爱,她一直想摸,但爹不让,继母更是拒绝。
“爹,您不是说我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吗?”元醉仪目光空洞,不是说,保护好弟弟,我就是您最疼爱的女儿么?不是说,嫁给那有前途的柳文定,我就是您最疼爱的女儿么?不是说,给罗寄怀做妾,让泽弟娶个高门,我就是您最疼爱的女儿么?
元季目眦尽裂,胸起伏不定:“贱人,你算什么?”
“可是,爹,你也不相信泽弟啊,一出事,你先想到的是隐瞒,而不是相信他,去查真相,你知道吗?真正害死苏白的,并不是泽弟。”元醉仪声音悲怆。
“你休要骗我,我不会错的,烂货,不可能……”元季压住心上涌出的恐慌,刚聚的光散了。
元醉仪趁他不察,用力咬了他的手,极力地往前爬,抬头,便识到了许管家未来得及收的杀意。心下一颤,忙站起来,稳着声音:“许管家是在想周……”
许管家不可置信,厉声道:“你知道什么?”
“不多,今日出去,该怎么同老爷说,你可知晓?”顿了顿,道:“你也不要想着杀我,此时我一喊,外面的人可就全进来了。”
许管家沉沉气:“是。”
两人算是达成协定,回头看元季,疯疯癫癫的。
元醉仪抚了抚衣襟,整好发饰,淡淡看着,目光不明:“爹,我想通了。其实娘死的时候,我并不伤心,于她而言,不失为一种解脱,于我而言,也是好的,你打骂她,她就将气撒在我身上,问我最多的就是,为什么我不是男孩。当时,我太小了,回答不上来,现在我想到了一个荒谬的答案,也许是上苍见不得罪孽的血脉延续,您瞧您多失败。”
“你……”元季后半的话似被吞了。
“爹,您既不相信女儿,女儿便走了,只愿……往后不再相见,至于泽弟……他还是我弟弟,他的事,总归我会管的。女儿,就比拜别。”元醉仪说完,便行了一礼,沉着步,往暗牢外走。
身后传来“怦”一声,刺得元醉仪心疼。
许管家眯了眯眼,踌躇道:“夫人……”
元醉仪站定,闭了闭眼,声音发虚:“走吧,我累了。”回去,我想大睡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