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的白鸽绕着医学院的大楼飞,有一些就停在了雪言旁边。
雪言没有动,她那一头长长短短的头发,在风里轻轻地飘,轻轻地飘。
“真秀……”日之嫒拉拉真秀的衣服,低低地叫了一声。
真秀垂下目光,带着满面泪痕的日之嫒,转向学校小道的另外一边,“你想去哪里?”
日之媛轻轻摇头,“我想躲开雪言姐姐,看见她,我好害怕,好难受。”
真秀带着她慢慢走开,日之嫒紧紧揪着真秀的袖子,像一个幽灵般的影子。
雪言坐在天台上看着,发丝在眼前慢慢地飘,鸽子不懂得人间悲哀的事,在天台的边缘走来走去。她在想,如果那一天她不射出那一箭,让月之媛跳下去,是不是今天所有的幸福都属于她了?让那个非常会制造麻烦的娃娃死掉,反正是她自己要死的,又不是她要杀死她的,那是不是会一切都好?但是,不是的,雪言轻轻挽开飘拂在面前的发丝,她从不希望她死掉。如果日之嫒死掉的话,真秀想必是会伤心的吧?她是这样柔弱动人的孩子。
“雪言。”有人在背后呼唤了她一声。
雪言回头,是中国水,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
中国水眼神深湛地看着她,他本来很少说话,现在却开口说了一句:“去吧。”
雪言笑得更淡然,“去什么?”
“去追他吧,把真相告诉他,否则,你会后悔的。”中国水的身高挡住了朝阳的光,让朝阳看起来像夕阳。
雪言侧着头看他,他的脸在阳光下越发坚毅得像希腊神雕像,她淡涉一笑,“要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你不是要杀她,而是要救她。”中国水冷冷地说。
“……”雪言转过目光,目光落在自己的鞋面上,抱紧了自己,轻轻地自言自语:“可是我还是差一点杀了她啊,有什么差别吗?事实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样,哪里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对真秀来说,就是不一样的。”中国水说,“他现在很痛苦,你知道吗?”
“他现在很痛苦,过了几天忘记了就好。”雪言悠悠地说,“算了吧,真秀要和我在一起,总是会遇到危险,我不知道阿剎德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放过了我,我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累真秀,也不想让日之嫒死。”她低笑,“她是那样坚持,不死心的琉璃娃娃,如果没有人把童话世界让给她,她是会死掉的吧?我不想做杀人犯,真的不想。”
“你是在怪真秀他没有看懂你那一箭的涵义吗?”中国水问,“你表面上说不是,你心里是的,你在怪他到最后还是不相信你。”
雪言轻轻一震,抱紧了自己,“或许……是的吧,我不知道,真秀他是那么聪明,他判断我是故意要杀人,我就是故意要杀人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雪言,”中国水走到了她身边,“有些事,太在乎了,反而是看不清楚的。真秀他比我聪明敏感不知道多少,他之所以会看不破,只不过是因为,他下意识地逃避可能会伤害他的答案而已。他不是没有能力看破,只不过他害怕认真推敲之后,答案会毁坏他对你的爱。他只不过是太在乎,所以逃避,他没有判断你是杀人犯,只不过他不愿意想这件事。”中国水看着对面哲学楼的三楼,“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的箭,是自上而下射人日之嫒的肩头的,算上两栋楼肩的距离和重力加速度,画抛物线,你出箭的方位是可以计算的。如果日之媛是站在走廊里面被你射中的话,反推回去,你的位置应该比这个天台还要高很多。”他指着上方,“因为哲学楼和医学院大楼之间的间隔很小,你的箭插得那么深,可见力道很强,所以我可以大略这么估计。而你的箭会这么容易地射中日之媛的左肩偏背后的方位,你不要忘记,日之媛并不高,她站在走廊里面的时候,肩背是会靠在栏杆上的,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眼力,从隔壁楼顶,一箭射中她靠在栏杆上的部位?你如果真的要射死她,一箭射在她头上岂不是效果更好?从入箭的角度看来,你射中她的时候,日之媛应该有这么高,”中国水比划了一个在栏杆上加高的动作,“她的位置在栏杆上一米到两米之间,也就是说,她站在了栏杆上。我不知道她站在栏杆上干什么,但是雪言,你是在救她,不是要杀她,你一箭把她从上面射了下来,对不对?”
雪言默然,她没有说话。
“真秀被你一开始说的那一句,你要射死她的那句话迷惑了,然后,又被日之嫒受到惊吓心脏病发差点死去的事实迷惑了,他是当事者,很容易因为牵涉到感情而看不清楚事实,雪言,你不要怪他。”中国水慢慢地说。
雪言悠悠凝视着楼下成片的榛子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中国水,你真好,我很高兴,到最后,终于还是有一个人相信我。”
“你可以告诉他,只要你告诉他,真秀不会不相信你的。”中国水向着她伸出手,“起来,不要坐在这里,去告诉他,你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救人。”
“我不去。”雪言轻轻地摇头,“他不应该不信任我,现在我不信任他。而且,我很愧疚,我本来可以不射得那么重的,我自己知道。”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他们两个在一起,多般配,秋天的叶子这样落下来,风吹来吹去,日之嫒笑起来那么美,真秀那么悠闲……”她凝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几乎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