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凝救下你后就露了破绽!”好半晌没吭声的湛熙宁接话:“若不是为了拿精血救活你,初凝也不会被人那般要挟,以至于最后无路可退,只能带着虫芽隐世而居!”
“即便如此,她想的还是救你!带着愧对你母亲的心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生存这么多年!”
子书彦从起身,几乎空掉的身体让他觉得骨头近乎要断掉,于是他也不知是如何传音的,没多久就等来了曾荣春。
许是又在他身上加了禁术,曾荣春进门并未认出邶恒,木讷地走向老头子,乖巧地搀扶着他,像个木偶。
子书彦从被扶着坐到一处玉椅上,叹道:“古巫当年灭亡就是因为这世间的掌权者贪婪妄为。先是要助他稳固民心,扩充疆土,后来又要所向无敌,百战百胜,再到后来就要挟要万古长存,不死不灭。”
“那老皇帝又给了初凝什么?”湛熙宁鄙夷,“一个万人争抢的太子虚名?!还不是让初凝从此再无安宁之日?!”
湛熙宁手中的虫浆盘逐渐冷却,肉眼可见手掌已被方才的心不在焉而灼伤。
“若不是避他,怕那老皇帝伤了你,初凝何至于沦落成如今的面貌?!”
“那为什么还救我?!”
邶恒愤恼,这样的真相否定了他过往的所有成就,就好比一块无人在意的朽木,就连曾经那些荣耀都是因为捡他的人,而不是自己的努力。
他攥着拳头,不甘心的样子让檀初凝想起他年少时练功的坚持,却见他闭上泛红的眼,半低着头咬牙切齿道:“你早该知道救下我要付的代价,当初就不该留下我!”
“不留下你?!”湛熙宁轻嗤,“现在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
“你妹妹身上的虫芽本就残缺,寄生时又因古巫精血的干扰出了纰漏,所以才让她变成那个样子。”
“即便如此,你妹妹还是选了磁虫最多的虫王洞穴,为了与初凝配合保你周全万安,才让你十年来毫发无损!”
湛熙宁将虫浆盘搁置一旁,睥睨着邶恒的姿态,仿佛看着一块垃圾。
“邶大公子还觉得自己了不得么?你身上所有的光荣显耀不过是有人故意照亮的,与你自己毫无干系!”
话音落,一刀金光砸向湛熙宁头顶,他反应极快,任凭那道光击碎了身后石壁。
两个人心里都憋着火气,刀光剑影一触即发,却在二人将将过了两招时,被人厉声喝停。
檀初凝心口处蒸腾着浓密的雾气,似是疼痛异常,她刚收声就咬紧下唇,涌出的血色染红了苍白的唇。
“阿宁,你想借恒儿气盛,杀了你?”
垂危
一旁的子书彦从功力耗费太大,这会根本看不清,只真切听到了此时的寂静。
突然,一声仓惶的下跪声打破阒静,沉重的声音仿佛在表达自己的愧疚和自责。
“上次回来你就跟我说,恒儿功力恢复了。”
檀初凝缓缓道,语气又恢复日温和,“是谁说想试探他功力,要救他脱离卫鸿哲视线的?”
湛熙宁紧抿着唇,垂头不语。
“卫鸿哲在恒儿遭袭那日散了那包药粉,是想要他的命。若不是恒儿太过耀眼,谁会这么针对他?在朝中上下反复遭人算计?”
她颤颤悠悠伸手,去抚湛熙宁那张冷到底的脸,“错便是错了。但你只纵着那暗卫去寻虫芽,并无其他过错呀。”
“这辈子,我多亏遇见了你。”檀初凝小心翼翼地说,“自打知道你是个巫仆,决定让子书先生把你从老卫王手下那群暗卫里救出来,我就知道这个决定不会有错。”
她微微扯动嘴角,努力想笑却笑不成型。
“虽是个巫仆,但我只把你当哥哥,当知己。最亲近的人犯了错,我怎么会责备你?”
“这一辈子你都为了我活着,但我终究不是你要效忠的人呀,你的巫主死了,你早该重获自由的。”
“若不是遭遇这些事,我也想你陪我去看看江河海川,去寻寻世间尚存的古巫后人。”
“但我做不到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人去守去爱,也是不得已才这般欺瞒了你。”
她爱惜地去捧湛熙宁看不到表情的脸,拇指不经意摸到了决堤的湿润。
“阿宁不会怪我,对吗?”
湛熙宁依旧不语,只将头埋地更深,想彻底扎进她手掌里。
“想让恒儿将对我的满腔愤恨发泄在你身上,才会那样咄咄逼人。”
“死在他手里,让你觉得赔了你对我的愧疚,甚至也让他报了父亲的杀身之仇,是吗?”
檀初凝字字诛心,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太了解湛熙宁了。
“但他是恒儿啊!是我耗尽心力,用精血育大的人,他的与众不同你又岂会看不到?”
檀初凝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想用最后的余力磨平那样罕见的悲伤。
“阿宁哥哥,若是真觉得愧疚,不如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湛熙宁自是知道她想求的是什么事。
他不想应,想偷个懒,死在她最爱的人手里。可残忍的事实告诉他连这样的想象都只是渴求。
他微微摇头,想做最后的反抗。
即便如此,檀初凝也拿他没办法,因为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恶毒的诅咒,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地追随。
“好不好?”
这样温柔的反问,就像能造成他良心不安的威胁。
湛熙宁彻底失了拒绝的勇气,垂着头艰难道:“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他能将所有事情做好,甚至超出你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