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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正月逢新殇（第1页）

第三十一章正月逢新殇

农历年二十九，村子里家家户户开始煮粽叶泡糯米包粽子了。新年煮粽是何以湫家乡的习惯。一个粽子十来斤重，内馅是一只大猪脚，用五香粉腌制后，熬至绵软，然后用糯米和粽叶包起来，粽子有的四个角高高的折起来，尾巴后面是一条编好的辫子。

远远看过去，宛若一只乌龟。粽子煮熟后，人们便将粽子悬挂在屋檐下，待得正月十五那天，亲戚上门时，再将猪脚粽取下来，分食同味。

何以湫打小便不是甚爱吃这种粽子，但做粽子总是少不了她的。何以德，何以宏两兄弟和家中其他堂兄弟一早就到水潭边帮忙杀猪了。

山里人的年，杀年猪是重头戏。

陆洁是在包粽子前夕回来的，今年他们还跟阿爸阿母还有大哥大嫂住在一块过年，待过了年后他们便正式分家了。从今往后的每个新年都要自己过了。

因着有这么一个考量在，何家的新年今年格外热闹。大抵是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大家齐齐整整的过年了，是以欢笑多一些，东西买多些，家里热闹些会比较好。

阿母早早的磨了米浆，开始制作粉皮。竹竿上的凉皮开始一层层晾晒，陆洁架起锅来烤花生，花生要烤的脆脆的，轻轻一搓便能脱掉红衣，缸里的酸笋也腌好了，阿母捞起来一尝，味道刚刚好。

何以湫将二哥何以宏昨天从田里捞回来的螺狮煮起来。何以湫家乡当地的习惯，过年了得吃螺狮粉。螺狮熬成高汤，再配上金黄酥脆的炸猪肉，烤花生和脆豆腐皮，再配上几根青绿的小青菜，便是过年必吃的一道风味美食了。

一到过年，家家户户煮螺狮，包粽子……

何以湫站在山上眺望四周，这周围都是山连绵不绝。她张着嘴大喊一声：喂……

大山深处有回音传来，也是一声：喂！

她停下来，望着这看了十七年的崇山峻岭，心中有个声音在的响：我真的要一辈子住在这山里吗？

见过海的人，还甘心宿在山里吗？

新年就这样到了，过了正月初五。村里的年轻人开始外出谋生了，有小姐妹来找何以湫，问她今年还出不出去。她摇摇头，说不了。

小姐妹没有说话，自顾自的走了。时代在变，社会在变，只有山里的人很少会变……

正月初十，开始走访亲戚。这日，何以湫的姑姑们陆续到何以湫家中拜年。其中一个姑姑与左尼是同村的，她一来便拉着阿母说话。

她说，左尼家有了大变故。正月里，左尼的爷爷走了，当下整个正月都不能到他家走动。而且这一年内都不能有嫁娶。阿母闻言，只说天哪。

后又问老人家走的安不安稳，痛不痛苦？得到姑姑说，是寿终正寝，无灾无痛，这才让阿母放宽心。上了年纪的人，求得就是一个寿终正寝。

何以湫在角落里将这件事听完，心里竟十分茫然。

过了正月十五，二哥何以宏开始联系人建房子了。红砖石头房他是建不起来的，只能像别人一样，那些木头将房子搭建起来。山间潮湿，是以山里面人的房子多是吊脚楼。

第一层是不住人的，只是养牲畜。

第二层才是住人的。

房子建好那天，何以宏请了族中兄弟和街坊四邻过来做客。他们煮上一锅甜甜的糯米糖粥，里面还有汤圆和粉丝，糖粥寓意甜甜蜜蜜，汤圆寓意团团圆圆，粉丝寓意丝丝相扣，紧密相连。

寓意两兄弟分家后，也能互助互爱的生活。

进宅那天，阿爸把两头牛拉了进来。当下引起众人震惊，山里人每家每户都是靠种田为生的，是以两头牛在山里人眼中已是的泼天的财富了。

阿爸拍拍何以宏的肩膀：“从今以后，好好儿活。”

何以宏郑重的点点头。

何家阿母和何以湫已从大哥的红砖房里搬出来，搬到何以宏家中。何以湫打小就和大哥何以德不对头，是以当母亲要跟着二哥一起过生活的时候，她是不会扔下母亲和二哥待在大哥大嫂那里的。

当晚陆洁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她是个极其温柔善良的人，婚后久居娘家，也是因为她的双亲年纪也很大了，兄长又都在广东的工厂里打工，所以她才到娘家去帮忙照应。

过年前她兄长从广东回来，她才得以回到夫家来。

这次他们分家建房子，她娘家哥哥出了不少力。尤记得她兄嫂跟她说，若是想多赚点钱，长年累月的待在这大山里种田是赚不到多少钱的，他们提议让他们夫妻年后也跟自己到广东的工厂里做工。

在那里做工，一个月的收入，便是他们种田一年的收入了。

说实话她心动了。

她支起身子来与丈夫说道：“不如年后我们跟着我哥哥嫂子一起到外面的工厂去打工吧。”

“如果可以多赚点钱回来，再盖个红砖房也是极好的。”

何以宏沉默着。在大家都往外跑的浪潮里，留守似乎意味着落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陆洁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她转身看去，见他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她幽幽的叹口气。

山里面的夜晚，瀑布哗啦啦的响，宛若下雨。

这一晚何以湫和阿母一起睡。她从小就是个黏母亲的人，彼时她靠在母亲怀里，慵懒道：“阿母，从今往后你就要和阿爸分开过了，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阿母摸摸何以湫的头：“没有。”

这么多年来，她都看遍了。这是山里人的规矩，这一天早在她看着两个儿子出生就知道了。若家中是独子，那无可厚非养育父母只是那一子的事情，可若是两子那便是父母分开过了。

一个跟着大儿子，一个跟着小儿子。在那些贫穷而窘迫的岁月里，大山里的人用自己的方式来诠释孝道这两个字。

没有人在乎老人的真正想法，因为老人是不会有想法的，他们都这么以为。

何以湫靠在母亲怀里，心想：如果自己也是男孩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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