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他,带着一种干净的温柔,让俞鸣章觉得龙禹是来给他撑腰的,他握紧了拳头,看着班级里这些还不太熟悉的人,“是他们先弄脏了我的衣服,在我的衣服上写乞丐,画猪。”
龙禹一愣,他看了看小孩被碘伏浸染的纱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本来以为纱布上的涂鸦是打架的结果,没想到是原因。
是有多喜欢那件衣服?
李老师一听就愤怒了,“谁在你们在同学身上乱画的?为什么?谁教你们这样的?”
“是谁挑起来的?小小年纪就学别人拉帮结派欺负同学,你们今天一定要把主谋交代了,不然就打大家一起赔医药费,大家一起罚站,大家一起请家长。”
说到这儿,有的人更慌了,他们觉得自己也只是跟着起了一两句哄,压根儿都没动过手。
有人小声说:“老师,是熊铁林。”
一帮小孩儿又齐刷刷地转头看熊铁林,这个皮肤黝黑的大个小孩一下子涨红了脸,他站起来说:“凭什么,俞鸣章就是小三的孩子杀人犯,龙禹哥你凭什么对他这么好?”
俞鸣章有点慌张地抬头看龙禹,其实他跟龙禹认识的时间远远比不上熊铁林,他也想不通龙禹为什么会偏向帮自己。
龙禹目视铁蛋说:“铁蛋儿,这是你妈妈教你这样的吗?”
“不是!”铁蛋吼了一声,自己就哭了,李老师也很无语,被欺负的一声不吭,欺负人的倒先哭上了。
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他让参与打架和写字的都跟俞鸣章道歉,大家纷纷站上讲台,对着俞鸣章鞠躬,说“对不起”。
俞鸣章站在中间,有点手足无措,他看了看龙禹。
龙禹说:“看我干嘛?人家是跟你道歉。”
俞鸣章小声地说了句:“没事。”
最后轮到铁蛋了,他被李老师批评了一顿,很不乐意地说了句,“对不起。”
俞鸣章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铁蛋等不到原谅——当然他也并不想道歉,但课还是要接着上,龙禹在班级上又发表了一通感言说大家要和谐相处,俞鸣章是转学生,大家应该帮助他的发言,总结起来就是巧妙地帮小孩儿立了个威——你们要是再欺负他,下场就跟今天一样。
最后是没请家长,但李老师一一通知了这些孩子的父母,第二天听说有不少人都挨了揍。
铁蛋自然也不例外,他妈收到了两份告状,一份来自李老师,一份来自他的汉奸哥哥——龙禹对棚户区的长辈来说,就像苏妲己对纣王,他但凡说个什么,家长们没有不信的,这人在铁蛋妈妈前三言两句提了这件事,铁蛋当天回去就吃上了竹笋炒肉。
医药费,又让儿子再道歉,铁蛋哼哼唧唧地不愿意,又当着众同学的面吃了一顿暴炒栗子。
俞鸣章则顶着被纱布包裹的脑袋,默默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书学习,对教室外的闹剧一点也不关心。
铁蛋妈给他下了死命令,不得到同学的原谅就没有晚饭吃,铁蛋行侠仗义的梦自此破碎,还要整天围着俞鸣章转,放低自己的姿态,央求道:“俞鸣章,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也不应该打你。”
俞鸣章冷着一张脸。
儿子有午饭吃也饿不死,铁蛋妈便说到做到,足足停了他三顿晚餐。
有一天,铁蛋拎着一口袋零食放在俞鸣章的桌子上,俞鸣章软硬不吃,把他的东西挥开,“拿开!”
那些都是铁蛋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要不是他妈天天给他拉着脸,他才不愿意掏出来讨好俞鸣章。
各种各样的包装袋散了一地,俞鸣章不耐烦地看了眼,忽地眼睛亮了亮。
铁蛋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捡着,他站起来,想跟俞鸣章吵吵两句;见俞鸣章开口,以为他又要让自己拿走。
没想到俞鸣章一开口就是:“你放这里吧。”
“什么?”铁蛋瞪大了眼睛,兴奋道,“那你原谅我了?”
俞鸣章:“嗯。”
那几天,一年级的同学每天关注的一件事情:俞鸣章今天原谅熊铁林了吗?
态度坚硬的俞鸣章因为一口袋零食原谅了熊铁林这件事还被同学们嘲笑了很久。
那天中午,龙禹吃完午饭恰好碰到了李老师,李老师跟他讲了这件事,龙禹乐不可支,心想这倒霉孩子到底有多馋。
下午,他带俞鸣章去换药,小孩儿背着厚重的书包,矮矮一只,头被包了一层又一层,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从教室里窜出来,拎着个大的塑料口袋。
不知道是不是龙禹的错觉,他觉得小孩儿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龙禹笑着叫他,“小崽,快过来!”
俞鸣章又跑了两步,拉开塑料袋,“哥哥,给你的。”
“这么大方啊?”龙禹笑着低头看去,塑料袋里躺着几袋白色包装的红油面筋,正是他那天恬不知耻问小孩儿要的那种。
他愣了愣,感觉天灵盖都酸了起来。
循循善诱
于霞很早以前就告诉过儿子,不要叹气不要叹气,叹气影响生命力。
龙禹坐在收银台后的人体工学椅上,已经叹了好几口气,他发现真正愁人的时候,一点也控制不住啊。
前面的小孩儿脑袋上包了厚厚一圈,坐得及其端正,也只有那么小一只,手里握着削好的铅笔,正在心无旁骛地写字。
腿边的柜子里放着那几袋红油面筋——这简直像把龙禹的良心放在火上烤,前两天跟小孩儿去医院时的那种无力感又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