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曾一度怀疑“百花连枝”这样花哨无比的俗语是从粉蝶轩的那个同样花哨无比的杨老板嘴里吐出的。可彼时,我却顾不得去找花哨杨算账,只围着安陵然嘴里吐出的那两字“老婆”犯晕。
后来,我也有悄悄向丫头老妈子们打探,众人皆言未闻过“老婆”二字,我听得很恐慌,就连淇儿这样的消息灵通的活络丫头,也摇头称奇。
不过,到底还是我小姑子厉害。
安陵月一听“老婆”二字,就乐了。
她道:“嫂嫂是在哪听了这样的混账话?莫不是哥哥又胡闹,看了什么话本,捡了别人的闺房话来与你说。”
我听得甚心虚,抹了把老脸道:
“只是听旁人说了,觉得新奇,所以……问问!问问!”
原道,有位读书人高中状元,便犯了男人的通病——嫌弃糟糠之妻。不过嘛,读书人都兴个“雅”字,这位状元爷也知发达休妻是件挺对不起老婆的事,并旁敲侧击。在书房写下上联道:
“荷败莲残,落叶归根成老藕。”
进书房打扫的妻子冰雪聪明,猜出相公的意思,也提笔续下下联道:
“禾黄稻熟,吹糠见米现新粮。”
状元爷一见,羞愧无比,自打消了休妻的念头,妻子便又写下对联称赞:“老公十分公道。”
状元爷挥笔:“老婆一片婆心。”
自此,“老婆”、“老公”就成了夫妻间打趣的话。闻言“老婆”二字由来已久,我渐渐舒了口气。可是我明白,其中依旧蹊跷得很。
“老婆”在安陵然这个时代,也就相当于个调情逗乐的俗语,传播范围也甚小,性质与现在情人间唤对方“死相”、“丑鬼”是一个含义。抛去小笨蛋如何知道这个典故不说,往日夫妻彼此偶尔如此呼唤也就罢了,没有人会将其当做固定名词给旁人介绍说:“这是我老婆。”就好比当代人不会在正式场合对人介绍说:
“这是我死相。”、“这是我家丑鬼。”
有失礼仪。
可安陵然这样贵族家庭出生的小世子却“老婆”、“老婆”喊得特顺畅,我前面说了,“老婆”这样的固定称呼只有现代人才用,如果抛开小笨蛋也是穿过来的可能,他是什么意思?
我千转百肠,终理出一些思绪来。可又恰恰因为这些思绪,折磨得本公主今晚不能安睡。
我想到了“老婆”的由来,状元爷欲休妻,妻子便据理力争挽回了丈夫,安陵然此情此景,莫不是也在上演凤求凰,暗示我莫要寻休书?
要“老婆一片婆心?”
他已经察觉我的用意?!
我震得圆目怒瞪,从床上微微坐起之时后背已冷汗淋淋。
不论他是百分百的古人,单在暗示我也好;抑或真是同我一般穿来的现代人也罢,这两个选择都让我痛苦万分。
我被这道选择题折磨得牙齿噌噌打架,安陵然却在贵妃椅上睡得香甜。
此刻,我真是恨不得一脚过去踹翻他,揪住其问个清楚。
可是,不可以。
一旦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我极有可能被卷入更多的风波,例如,玄翼派与玄玥派之间的争斗;例如,洛云国与阖赫国之间的交好关系。安陵然是现代人也罢,真正的小世子也好,他都不是个简单的人。
如此这般那样,是不是有想过靠我公主的身份带来些兵力,然后助他统一大业?
所以,我还是只能继续装傻。
面对极有可能是在装睡的安陵然,我也就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然后傻兮兮地装出生怕惊醒他的模样,跺手跺脚地出了房门。
其实我出来,原因无他。
只是想透透气。
信步荷塘月色,我倒有些想念起文墨玉来,不知我这位未来妹夫近日可好,万幸那日没在晴柔阁双双被抓。
不过嘛,我说过晴柔阁是个幽会情人的地方这话倒是极不错的,今时今日,这就有对野鸳鸯。
我站在荷塘月色旁,就瞅见那翩跹身影如倩女幽魂般幽一幽地上了晴柔阁,月光下不大真切,可是因府里的高等丫头数来数去就那么两三个,恰好她们的衣服打扮又独出别致,故我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丫头恰是安陵月的贴身丫头——环儿。
也就正是当日我进府,背着我说了无数坏话、却又偏偏被我听见的恶女人。
后来淇儿曾用二两花雕酒并一盘炒花生贿赂了我西院的王妈妈,王妈妈道,原来这环儿自小就在府上伺候,看着年岁小,资历却比她们这些嬷嬷还长。历来都是旧人压新人,环儿又伺候着老凤凰的宝贝女儿,自然觉着比他人高上一等。兴起之时竟也偷着月儿的衣饰穿戴番,过过臭瘾。
王妈妈说,下边人谁不知道她想做主子?
安陵霄已老,王妃管得又紧。她要做主子,自然头一个算盘,就打在小笨蛋脑袋上。两人也算一处长大,小笨蛋又常往妹妹处跑,别人见了都道兄妹感情好,这个环儿倒是自作多情了番,觉得小笨蛋对她是有了情。
有段时间,府里也确实拳声片片,都说小笨蛋要娶环儿为妾,就在这女人以前自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之时,却杀出了个程咬金。
不才鄙人,就是这个程咬金。
所以,其实我很能理解她当日在假山后大骂特骂我的心情,可现在,我却不能理解,她本对我家小笨蛋如此偏爱,怎这么快,就和安陵云搭上了桥。
没错,这个奸夫确确实实就是安陵云。
环儿施施然进去没一大会儿,本公主就见我那风流倜傥,整日流连花丛中的二叔安陵云大摇大摆地也上了晴柔阁,光明正大地摘了环儿这朵小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