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斩金断玉的手,这能开九石弓的手,捏着笔竟然在写这些屁话。但没办法,这个世界都是建立在这些屁话的逻辑之上——是的,世界不仅是个草台班子,还是个狗屁兜子。
现在离姻姻进宫还有半个月,再急也急不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给姻姻送点红枣参片泡水喝,给她调理调理身体,以及紧抓思想教育,告诉她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儿也是传后人!希望她放弃重男轻女思想,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感到幸福美满,就不用再追男宝,让她好快点完成任务。
不过,异性长辈过度关注晚辈怀孕生子的私生活……多少沾点变态。
就在乔知予思考着自己这个“伯父”如何措辞才能在姻姻面前显得不那么变态时,下人在门外告禀,说是有位姓李的姑娘前来拜访,想要见她。
姓李的姑娘?
想到这段时间陇右李家闹出的事,乔知予了然的笑了笑,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明亮倔强的眼眸。
终于来了,不枉她当时蛮不讲理抢了她的画,光天化日之下做了一回登徒浪子。
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反正姻姻入宫也还有半个月,闲着也是闲着。让她想想,这颗洁白美丽的棋子,拾起之后,该落在棋盘上的哪一处呢?
这样想着,乔知予优哉游哉的跨出书房,背着手,往中堂而去。
二月半,冰雪消融。
晚风从中庭抽芽舒蕾的梨花树间穿过,吹动人的衣衫时,让人的衣角都染上淡淡的花香。
步檐之下,侍人提了纱灯,领着一女子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昏黄朦胧光影间,错落横斜的梨树枝桠间,李维仪的身影偶尔如惊鸿一现,水为佩、风为裳,高挑冷然,姿容清绝。
像雪中绿萼、岩上青竹,像山间明月、林下清风。
乔知予远远看着她,像在欣赏一幅游动的水墨山水画。
李维仪,李正瑜的老来女,陇右李家最小的女儿。与她那几个草包哥哥不同,她自小冰雪聪明、颖悟绝人,在李正瑜的教导下,饱谙经史、博览古今,有才女之名。
陇右李家世代书香,但与所有世家一样,随着时代的发展,总免不了没落。家中子弟几乎都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只想靠着家族荫庇入仕。
每每想到家中后辈无人可堪大任,李正瑜总是忍不住抚膺长叹,感慨自己灵气斐然的小女为何不托生为男。
是啊,男人是多么重要,男丁是宗族香火、嗣承根基,女儿只是泼出去的水。可在李正瑜被黜官免爵病倒之后,他的儿子们聪明的闭门不出,免得四处碰壁,丢人现眼。所有人里,只有他的小女儿拖着孱弱的身体抛头露面,为自己的父亲到处奔走。
乔知予欣赏这样的女人,坚韧、重情、勇敢,哪怕她根本不会武,身体也很孱弱单薄,可她的灵魂里,自有强大闪光的东西。
更何况她还很美,对于美人,乔知予总是愿意多看几眼的。
于是当李维仪走到中堂里时,她便一不小心多欣赏了她几眼,多到不合男女相处的礼数,又有了点登徒浪子肆无忌惮的味道。
屋外暮色四合,中堂里烛火昏黄暧昧。
李维仪感受到那道视线毫不掩饰的落在她的身上,里面没有胛昵轻慢,可也确实是十分感兴趣的在她的身上游移。若是往日遇到这样越礼的人,她一定会不悦的转身离去,但今日不能,因为今日她是来求人的,所求之人,就是一直在注视着她的这个人。
父亲受族亲贪污赈灾银一事连累,被天子黜去尚书令一职。
或许族亲的贪污只是一个借口。父亲本就是盛京世家中执牛耳者,又兼文臣之首,平日里心系世家利益,总是与天子意见相左。在不经意间,他成为了天子拢权之路上的一大障碍。平日里她也常劝告父亲要让步,可父亲身在局中,十分固执,她身为一介女流,也人微言轻。
后来天子降罪,父亲自恃身份贵重、资历颇高,还有从龙之功,不信天子竟然如此绝情,几次三番到宫门前叩头喊冤,气得天子缮写上谕将李家的罪状昭告天下。
大奉士人入仕途径有三种:世袭荫庇、官员举荐,还有即将推行的科举。如今李家失去世袭资格,声名也一塌糊涂,无法举荐。族人想要入仕,只剩科举一条路,可家中兄长学识平庸,难有建树。
父亲认定陇右李家会就此一蹶不振,气急攻心,大病不起,身体越来越差。
她知道君无戏言,覆水难收,可还有补救机会。或许有谁能向天子进言一二,天子素以仁德治国,感念父亲曾为大奉尽忠竭节,或许一时眷念老臣,事情就会有转机。
只是这事实在不好办。父亲名誉丧尽,门生故吏各寻出路,其余世家亦纷纷避嫌,思来想去,能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又可能接受她的相求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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