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瞳分日月,眉际一星悬,照见人间苦,三辰不在天。是凡世观音,是清净菩提。
乔知予不为所动,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口酒,咽下去之后,开口说道:“我还没死。”
应云渡极有耐心的解释:“是渡,不是超度。”
乔知予闻言,终于正眼看了眼面前人。
他如此的年轻,一身的纯净与执拗,像她,像很久以前的她。若是没有经历后宫的尔虞我诈,江湖的刀光剑影,沙场的尸山血海,若是她还在大学的校园里埋首学习,她也会是这样,赤诚、真挚、毫无保留,不惧世道险恶,不畏人心惟危,相信凭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很多,很多的东西。
可惜她没有他那么好运。
不像他天赋异禀,天生白莲佛眼,两岁就被接入瑶光山,修一颗八风不动的菩提心;不像他有人手把手教导,由名满天下的高僧归云大师领入佛门,走得稳稳当当,步步为营;不像他投得一个好胎,做了大奉九五至尊的嫡长子,在天下大定后还俗下山,进可争得储位,退可修得佛法圆满。
他天之骄子,气运加身。
她坠茵落溷,零落成尘。
可恨他都如此受到上天眷顾,拥有得如此的多,令人羡慕令人嫉妒,可依然还不满足,在第一世时对她起心动念,生生坏了她的任务。
一晌贪欢不足以抵消被凌迟的怨恨……
她厌憎他前世的疯魔痴狂,也厌憎他此刻的故作天真!
若非是他横插一脚,她何须沦落到在乱世中杀人无数?如果做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大将军就能让她完成任务,那么修罗道,就是天地间唯一的正路!
大风吹得篝火火光摇曳,在乔知予的眸底点燃一捧灼灼野火。
想起前世旧事总是令人气血翻涌,恨意难消,但面前的应云渡并未做出什么事,好让她抓住把柄出口恶气!要是莫名其妙的上去抽他,又不合适。
乔知予眯起眼眸,隔着火光,阴沉沉的打量了这假和尚几眼,最终还是放弃了在他那张如冰如玉的俊脸上狠狠抽两巴掌的念头。
她站起身,翻身上马,准备把马骑到荒原上跑两圈。夜晚风大,跑两圈,血就凉了,人也就清醒了。
应云渡静静的看着淮阴侯骑马远去。
额心金纹灼烫如火,在他的视野中,无数狰狞可怖的血色幻影相继浮现,而这高大的淮阴侯便处在所有幻影中央,手持长剑,脚踩成堆的尸体,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有的时候,人走上了错的路,或许走得越远,错得就越远。
大将军万人之上,无所不能,可心中魔障已生。好在众生造众恶,亦有一机抽,师父说,只要抓住了这“一机”,万事都会出现转机。
圆月高悬,天地无风。
荒原上,篝火前,应云渡慢慢把掌心贴上了莲花铜镜冰凉的镜面。
刹那间,他的衣袖、发丝无风自舞,温暖的莲花虚影从铜镜之中映出,映在他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上,映在他那双疏淡平和的眼底。
千里之遥的瑶光山上,漆黑的空无大殿中,神座上那蛇衔尾和三兔共耳的金纹光芒大盛,开始旭旭转动。
禅房中,正在禅坐的老和尚缓缓睁开双眼,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智慧的微笑。
“诸法从因生,诸法从因灭,如是灭与生,沙门说如是。”师父,您交代的事,我已经让无凭去做了,他会做好的。
此时的应云渡身边,篝火停止了摇曳,鸟虫停止了鸣叫,连影影绰绰的鬼火也停止了明灭,身后所有的不言骑肢体僵直,诡异的停止了动作。
天地时间暂停,空间扭曲,所有的一切,都在莲花铜镜之中缓慢旋转。
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
应云渡缓缓闭上了眼,温驯的向前栽去,墨发翩飞间,进入一次亦真亦幻的大梦,沉入一场玄奥莫测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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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人,就是助人少造杀业,扫平心中魔障。应云渡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他才刚刚找到前世那个罪孽深重的大将军,还来不及渡他,自己就差点被他送上了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