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见他如此,我没有多想,忙打伞出了门。黑暗中的他如此狼狈,原本有神的双眼,现下已因疲惫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你熬了这么久,身子已经撑不住了,怎么能再淋雨?”
他却没有回答,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我一样,拉着休宁大人的胳膊,轻声低语道:“娘,您大病未愈不能出门,跟孩儿回去好不好?”
我拉住他冰冷的手:“苏苏!从你喂下丹药开始,休宁大人就一直往外跑,平日也罢了,现在雨这么大,你为什么不用强把带她回屋中的?你不要自己的身体了吗?”
他木然看着脚下的路,甩开我的五指:“娘……跟孩儿回去吧,等你身子好了,孩儿再带你出去好不好?带你看谷外的集市,带你看美丽的山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娘……你相信孩儿好不好?现在先跟我回去……”
脚下一滑,韩休宁没有预兆地栽向地面,脸上却依旧是平日里的静默。百里屠苏扶住她,自己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雨水浸湿衣衫,沾满污秽泥土:“娘,您没事吧?”
“百里屠苏!”我已经有些恼怒,强迫他看我的眼睛,却发现他的瞳孔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什么死而复生,什么人定胜天……那仙芝漱魂丹即便能逆天而行,可这样的休宁大人,难道不是一种驱散不走的阴影?这就是苏苏一直追求的结果么?看着这样的他,面色苍白,极度虚弱,我再顾不得其他,一字一句郑重道:“苏苏,你听好,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休宁大人她……根本没有真正复活!”
他全身一震,双眼让人觉得那么悲哀,却似乎隐藏着一种杀人的冲动:“你说什么!”
红玉不让我如此,可我不能再看苏苏这样下去:“世间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岁及万年,聚合时形似草木,人不可轻辨。若以特殊之法如要,豸身不毁,反能食人尸骨,再聚为形,感应人心。苏苏,你眼前这些怕只是焦冥之形,白日散开,夜晚重聚……”
“不要说了!”他的神情变得凌厉。
“女娲娘娘告诉过我,命运脱序,终不得再返常道。妄图复生死者乃逆天之事,又怎么会有好的结果?你别再折磨自己!”
“风晴雪!!”他将我的双肩箍得生疼,一双血红的眼睛迸射的满满皆是杀意:“娘她睁开了眼睛,也能够行走,现在不能说话,只是因为被冰封太久的缘故,总有一天是会恢复的,你为何来劝我放弃?我认识的风晴雪,不会放弃任何希望,也从来不会说出这种话,你到底是谁?还是你回了一趟幽都,便要帮着他们一起来阻挠我的心愿?你本来就是幽都的人。”
这样一番话,他从未有过,我慢慢松开他的手。果然,一个人可以拯救一个人,也可以摧毁一个人,休宁大人让他变得这般陌生。
他扶着韩休宁的手臂,一步步走向竹屋:“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若你执意如此,便回去吧,不必留在乌蒙灵谷。”
耳畔一阵蜂鸣,伞柄自我的指间渐渐滑落。同样淋着雨,我看着他,他却不再看我:“回去?我为了你已经和巫罗巫盼动手,这一次甚至还连累了巫姑姐姐,现在你让我回去,你让我回哪儿去?”
伴着雨水宣泄着眼泪,我转身离开,他却没有追我,而是重重关上了竹屋的大门。我笑了,这笑带着委屈与酸涩,或许巫姑姐姐说得没错,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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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谷口哭了许久,直到大雨渐停,朝阳投射下耀眼的光辉。红玉曾来安慰过我,可我只是摇头,告诉她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我已经背叛了幽都,与幽都十巫交手,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巫姑姐姐,再也见不到婆婆了。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可当苏苏说出那样的话,有一瞬间,我却隐隐开始有些后悔。
或许他心里是明白一切的,只是迟迟不愿接受事实,毕竟休宁大人对他太过重要。我本不该在意他一时冲动的话语,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让我都那么难受,说没事,真的是骗人的。
回屋换下湿透的衣服,我挑一件白裙穿好,走到厨房做一些简单的小菜。一夜的时间,我已想的很明白,想到幽都中女娲娘娘说过的话,想到苏苏今后无法转圜的命运,我还是狠不下心去选择责怪。他没了族人,也没能复活自己的娘,若是我再离开,他一个人被丢下又该怎么办……
我端着饭菜推开他的门,他仍旧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休宁大人的躯体。见我走进,他的眸中掠过惊讶与欣喜,慌忙走到我身前,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对他一笑。可此时的我,早已疲惫不堪,我用力将它尽数伪装:“守了这么久,吃点东西吧,这样才有力气照顾休宁大人。”
他摇头,欲言又止,沉默良久,将我拉进臂弯用力抱紧:“对不起,晴雪,对不起,我昨天,并不是有意……”
我抱着他,抚着他衣上风干的泥渍,心中的疼痛似乎消失了许多:“我知道,苏苏,昨天是我不好。”
我贪婪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至少现在,他还在我身边,那么便够了。太子长琴,苏苏与焚寂……或许我能为他做的,只有微不足道的原谅。
焦冥
“娘?!”
突如其来的声音猛然将我惊醒,自桌上爬起,看到的是苏苏满脸焦急的神情,屋内的床榻上没了休宁大人的身影。
“晴雪,有没有看到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