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循叔叔不会要饭么?”小崽子坐下来,小脸蛋都是失望,“爸爸说可以跟着萧循叔叔,到处都可以要饭。”
又变成叔叔了?!
萧循日理万机的头脑,迅速反应了过来。
真行啊裴夫子,自己带崽要饭的事情扯不清,就让他也被迫加入。
让崽儿认爹的方法很快速,就是有点费皇帝。
裴复复应该是心疼爸爸越来越瘦,执着于用自己唯一掌握的方式让爸爸吃到好饭。小崽子相当独立,并没有依靠谁的意识,靠山山倒,要饭最好。
这么小就学会养爸爸了,从投喂裴酌这一点上,他们父子俩倒是一脉相承。
他不敢想,若是没有复复,裴酌还会比现在更瘦。
萧循把小崽子抱起来,跨过睡着的裴酌,道:“行,复复想去哪里要饭。”
裴复复:“到处。”
萧循:“……”
萧循:“不能跟我要吗?我也可以给你。”
裴复复:“一个叔叔只能要一次,爸爸说,这叫适可而止。”
萧循:“……”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文武百官都不够你要的。
他破天荒觉得大宣官员没有冗余,要知道在昨晚,他还在想精简人员,削减用度。
萧循换上常服,他昨儿在扬州城露面,面圣的百姓太多,如今不得不低调地蒙面出行。
他个子高,要牵着小崽子就得弯腰才能够到,干脆全程抱在手上。
他抱着裴复复,裴复复抱着碗。
一路上,路过小摊和酒楼,裴复复都没有心动,直到路过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他嗅了嗅鼻子,眼睛一亮:“爹,这里有好饭。”
萧循看了一眼院子,眼里闪过怀疑,护卫不是说复复专挑贵的要吗?
这处院落看起来清贫如洗,门上的楹联也被风吹日晒褪了色,不像大户人家描金漆色,还得来两个石狮子镇宅。
裴复复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皱了皱眉:“进不去噢。”
他一般是在门口跟人搭讪卖萌,过一会儿,家丁就会进去通报“有个长得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小崽子来要饭”。
对大户人家而言,就跟财神爷来了不能赶走一样,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来要饭,多吉利啊。
这家门口没人。
裴复复:“爹爹,换一家吧。”
萧循:“我带你进去。”
裴复复只感觉耳旁一阵风,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便跟着叔叔一起落在了院中。
哇——
“爹比叔叔厉害。”
护卫叔叔不会噢。
院中有一条一臂宽的水渠,流水潺潺,竟然从主屋正中间穿过。
萧循抱着崽儿上前,裴复复倾身前去,敲了敲门:“有没有人——可以给我一点饭吗?我爹没有饭吃。”
里面吃菜的动静一顿,传来一声“谁啊”。
“谁家的小孩子钻狗洞进来了?去去去。”
一个男子过来开门,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陛、陛下……”
萧循除了蒙面巾,一脚踢开两扇门,冷若冰霜地看着屋中的景象,半晌,淡淡道:“钱大人,很有雅致。”
被称呼为钱大人的官员,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面前,是一张金丝楠木桌,长宽各几米,上面摆着足足六十四道菜。山珍海味,龙肝豹胎,凉菜热食,酸汤甜糕,应有尽有。
五年前,北边大旱,饥民数十万,先帝为了表示勤俭,将御膳房的规制改成了二十四道菜,沿用至今。萧循登基后,桌上至多八道菜,还是跟裴酌一起用膳时。
臣子不能高过皇帝去,萧循倒是不在乎这点。
因为裴酌似乎也不认同,国君在吃穿用度上有凌驾于臣民的独特性。
裴酌没有这么说,这是萧循自己揣摩出来的,“白玉京”里的平等。
问题是,钱斟,漕运郎中,以清廉著称,昨日面圣时,被人打趣“钱大人官服倒是簇新,里头的中衣不会还打了补丁都舍不得换吧”。
大运河沟通南北,商贸繁华,管理运河的机构是漕运,这一条线上,稍微贪一点,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萧循明白,但钱斟……连早膳都如此丰盛,其他方面更是不可估量的奢侈。
在外面装得两袖清风,背地里倒是贪。
萧循把小崽子放在桌上,道:“朕听说钱大人一顿只吃一个菜,果然百闻不如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