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巾豪的反应倒没这么大,她先安抚好姐姐,然后看着如今差不多和自己高的少年,平静地问道:“纯钧,你怎么会这么想?甩开?我们之间用不上这个词。你记住,你不是我的包袱,你是我弟弟,我的家人。所以我才有让你平安快乐长大的责任,我不想你学你不喜欢的科目,这世上没有一个孩子应该痛苦地长大。”
少年自知理亏,仍半昂着头,冷冷地问道:“那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呢?你真的不是要结婚了?和那个上个月你去相亲的男的?”
仍旧是谢剑虹先发功:“神经!我妹结不结婚用得着你操心?她就算要结婚,我们家也不会不管你,也肯定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你有这心思多看看数学,也不至于连完全平方公式的变形都整不会。”
谢巾豪这次彻底笑出了声:“你这小脑袋一天都在想什么啊?我为什么会和一个我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结婚啊?我是小猫小狗,急着配种?你上次碰到的和我吃饭的那个男的,是我爸朋友的儿子,我为了父母之间的交情才去见了两回,但是我和他不会有下文的。”
少年的眼里这才浮现出了一闪而过的惊喜,但他仍迟疑道:“真的吗?你没骗我?”
谢剑虹双臂抱怀,惋惜道:“叶子,不是我夸他。客观来说,人家确实条件不错。模样、学历、家世样样拿得出手,性格也还不错,年龄也和你相配。如果非要走入婚姻坟墓的话,和这样的人埋在一起倒也不会死不瞑目。”
“你那么喜欢你嫁给他咯,撺掇你妹做什么?”夏纯钧听不惯谢剑虹对那个他只见过一次的青年才俊的夸赞。
“我就夸!你将来长大要是能有人家的一半,你就偷着乐吧。”谢剑虹也发觉了少年的反常,他好像很讨厌那个男人。
“他优秀又怎么了?他配不上你妹妹。”少年淡淡地道。
谢剑虹一时噎住,然后不禁点头附和道:“没错,英雄所见略同。他再好又如何?照样配不上我家叶子。”
刚刚还争锋相对的两人突然就莫名其妙达成了统一战线,在散去的硝烟味中,谢巾豪无奈又无语地摇了摇头。她时常觉得她配不上家人对她这样毫无理由的偏爱,她受之有愧。
令谢巾豪意外的是她那天的提议某种程度上竟然达到了激励少年的效果。夏纯钧像转了性一样开始啃数学,再没留过隔夜题给她,偶尔有一道也是最后那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问。
夏纯钧不喜欢她提供给自己的两个方案中的任何一个,他既不想离开现在的学校和朋友,更不想有远走他乡离开她的可能,他发现朝夕相处的这几年,他已经依赖上这个很少叫姐姐的人了,他不想离开她。
谢巾豪那段时间很忙,碰上要案的时候连轴转到感觉自己快猝死,她很晚回去的时候他那屋的灯也没熄。给他端了水果进去,一看那抓耳挠腮的样子就知道在看数学题。
她没时间帮他补功课,所以提议给他找个老师,但被拒绝了。理由是他已经找到人了,是他那个数学不错的发小,她答应以后周末出来和钟铮一起帮他补习。
谢巾豪记得那个女孩,就是他小学时一度想挺身而出保护他的那个女孩。她很喜欢那个女孩,落落大方,从小就有勇有谋,她想自己要是有那样一个妹妹的话,大概也会像姐姐对自己一样对她。
那几周她加班,周末也通常是下午才回来。他不在家,但她知道去哪找他。日头还没落下去之前,那三个孩子指定在春明里那家叫小雨点的饮品坊。那是一对台湾老夫妇开的店,他们在零二年来的大陆,因为喜欢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所以决定留下,开间小店打发日子。
她不喜欢突然杀进去打扰他们,反而喜欢站在街对面的树荫下看少年们认真学习的背影,她觉得她在偷窥一种只属于年少时的幸福。
她注意到他同桌少女的表情变化,从一开始的精神抖擞,到因为一遍遍述说却只收获了夏纯钧脸上的迷茫时而流露出的颓唐,再到看口型应该是“笨死了”的埋怨。然后旁边另一个男孩接过少女的纸笔,锲而不舍地继续讲述,直到刚刚那迷茫的表情转变为豁然开朗。
少女的奶茶快见了底,那个好脾气的男孩把自己几乎一口没动的奶茶全倒进了她的杯子,然后又从好友的杯里未经许可就捞出他的珍珠给她,同时解释道:“反正你也不爱吃。”
她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见证着别人的青春,蓦地想起她那逝去久已的青春和远方小城里一别经年的师友,顿觉伤感,便转头回家了。
她在沙发上小憩了一阵,正要沉入梦乡时被人生生晃醒了,是夏纯钧焦急的声音:“姐!你先别睡了,出事了!”
她没睁眼,只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因为只有有事发生并且需要她出手的时候他才会选择这个称呼,平时她在他那都只有三个字的大名。
她睁开眼后意外地看到了三个人,没错,刚刚那三个在小雨点写作业的少年现在一个不落地全在她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言善辩的夏纯钧有口难言的样子,他组织了很久语言结果只说出来一句:“钟铮,你来说。”
被点名的少年同样不知所措,忙摆着手拒绝道:“我不行,我不行,还是你来。”
还是站中间的少女一句“你俩都闭嘴!”才打断了他们的互相推诿。
少女拉她进了房间,然后神神秘秘地踮起脚尖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姐姐,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内裤上都是血……我不记得我有受过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