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剑虹咬牙切齿地道:“我就知道!诡计多端的男人。”
朋友来了电话,谢剑虹匆匆离去。归书屿的书咖按常理至迟也该在十点前开门,她想赶在下午前把店开起来,于是便一道坐了谢剑虹打的顺风车。
“拜拜,我也回家了。”谢巾豪见亲友均离开,不愿和潘纯钧独处。何况现在是在他家,这是他的主场。
“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从昨晚我的表现来看,我明显是个正人君子,虽然是被迫的。但你现在清醒着,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样。”
“你也算君子?哪本书里的君子半夜拐醉酒女邻居回家?放几百年前的话本小说里你都是妥妥的小人。我看你是危墙,我才是君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所以我先走了,再见了您嘞。”
“不然我昨晚该怎么办?把你们扔那过夜我不忍心,给你们开个酒店我不放心,我又不知道你家密码,我总不能翻墙进去吧?然后等第二天你姐酒醒了给我普法教育?从非法入侵讲到故意伤害,说不定到时候量刑建议她到时候都想好了。别了,我可惹不起她。”
“意思我还得谢谢你是吧?”谢巾豪不想再和他废话,低头看了眼还穿着他的宽大衬衣:“你衣服我洗好了再拿给你。如果你不想要了,发我个价格,我转账给你。”
潘纯钧闻言,不置可否。他忽然打破了两人间本就不多的几步距离,走上前靠近了她,然后将手放到了本属于他的衬衣领上,慢慢摩挲着,一句话也不说。
谢巾豪感觉被摸的好像不是衬衣领,而是自己,她隔着衣料都能感到那只手因为刚浸过凉水的冰冷。她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全身绷紧,好像被他的指节捏紧了喉咙般窒息的紧张。
他的声音同样紧绷:“不用洗,直接拿给我就行。如果吻不到你的话,那闻闻你穿过的衣服怎么不算一种平替呢?”
谢巾豪的表情开始扭曲:“恶心!变态!”
她把他的手从自己领子上拿开,像丢垃圾一样甩开。正要开门,也没有任何出门的阻拦,她却定住了脚步。
因为她在客厅角落的玻璃展柜里,看到了那只被他扣下的高跟鞋。
那是一只薄荷绿的鞋。鞋的年纪不小了,在十多年前薄荷绿还没有像后来那样泛滥,在没有网购的年代它还是不容易买到的一抹清新的颜色。
潘纯钧的玻璃展柜有大小不一的格子,里面展列的无非是些他所钟爱的各地淘来的印章、陈墨、古砚、拓片、毛笔等书画用的玩意。在一众色调沉重且明显有了年头的贵物的衬托下,她那只十几岁的鞋显得年轻又轻浮。
而且它偏偏又被放在展柜中央。
属于是小偷进来都会手足无措,责怪主人不懂摆放规则的程度。
“鞋,还我。”谢巾豪的话言简意赅又掷地有声。
“不行。不是说送我了吗?送人的东西,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呢?”潘纯钧的拒绝听上去理所当然。
谢巾豪也理直气壮地道:“我反悔了。一想到我贴身的东西放在你这,我就膈应。”
她不在意身上这件衬衣的命运,反正本就是他的所有物,他洗与不洗,他自己不嫌恶心就行。但那只鞋可是她的,是真真切切地穿在过她脚上的。
更何况,还是檀钦和送她的呢?
她上次仓促将鞋给了他,一方面是不想当街和他纠缠,想即刻抽身离去,事后再做周旋要回就是。另一方面是抱着侥幸,她觉得既然自己已经决定不再对过去耿耿于怀,那便该对和檀钦和有关的一切释怀。所以即便最后那只鞋要不回来,也算不上遗憾。
可她一想到自己身上这件衬衣将来的命运,或许会仰其鼻息,她就浑身战栗。她不想那只鞋也有同样的遭遇,想想就恶心。
潘纯钧态度坚定:“反正我都变态了,还差再多留只鞋吗?我偏不还,你能如何?”
谢巾豪的目光里充满了让人无法回避的决心:“还我。因为那只鞋是檀钦和送我的。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对我的意义。和他有关的东西,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玷污。”
潘纯钧的目光开始变得深远又凛冽,他仿佛洞悉了一些从前不想面对的事实:“所以我的存在,对你,是一种……玷污?”
最后两个字被他说得很轻,语气似是难以置信的无措,又似是小心翼翼的确认。
谢巾豪平静地道:“抱歉,虽然对你很残忍,但事实如此。”
潘纯钧突然捏住她的肩膀,他死死盯着她,目光中充满了不解:“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都长大了,你还是不能把我当一个男人看待?为什么?为什么全世界都可以喜欢你,偏我就不能喜欢你?”
谢巾豪直视着他,像畏光的人决定直视太阳。
她语气里没有丝毫不确定:“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你喜欢我。很简单,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喜欢必然伴随着欲望,占有欲和性欲都是其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所以你要我怎么接受,我在你心里不是可敬可爱的姐姐?不是会和你互相支持互相保护的家人?而是一个潜在的性幻想对象?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有这种想法的,但从我发现起,我想到你的每一秒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潜在的犯罪分子。”
潘纯钧的手力道更重了,他几乎快把她从地上提起来,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努力组织起破碎的语言:“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背负那么重的道德包袱?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们女人把自己当个圣人去要求。明明错不在你们,你们根本无需自责,该于心有愧的明明另有其人。你和我母亲根本是一类人,你们可真是素未谋面的知己。明明当年把我弄丢在海边的人是我父亲,可为什么最后自责到死的人是她?明明先动心的人是我,为什么你要负疚至此?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内耗自己?你们到底图什么?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你们能不能学一学我们男人,学一学我那放下过去快意余生的父亲,学一学不知廉耻为何物的我。我拜托你,拜托你抛下那灭人欲的世俗,抛下不合理的道德,抛下无意义的负罪,只是去体验,去享受你的人生。把你自己当个人,当个自私的人,算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