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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第1页）

沈曜猛地坐直了身子，起来就要走，嘴里连声急问：“发生了何事？有谁欺负姐姐了？舅母知道吗？”

陈嬷嬷一把拉住他，道：“哥儿还没穿鞋。”

“快些！”沈曜催道，“雪雁呢？让她进来说。”

雪雁就在外头，不等棠儿去叫，听到沈曜喊她就进来了，急急说道：“姑娘今日跟着太太去知府夫人那里赴宴，今日人多，扬州城里许多世家姑娘都在那里……”

“说重点！”沈曜不耐道。

雪雁一抖，道：“姑娘去更衣，知府家里的三姑娘说她也去，回来姑娘脸色就不好看，问她也只是摇头，还不许我们跟太太说。”

沈曜已穿戴好，边走边道：“姐姐既不让你们告诉舅母，就依姐姐的话，我先去看看。你们也别急，再让人看到回了舅母，姐姐就更不安乐了。”

“是。”雪雁急忙擦了擦额头急出来的汗。

沈曜轻轻掀开帘子，就见黛玉正怔怔的坐在火盆前掉眼泪。

“姐姐？”沈曜几步走过去，小心翼翼道，“谁欺负姐姐了？姐姐怎么不告诉舅母去……”

“不要告诉母亲！”黛玉痛苦的摇头道。

沈曜忙安抚道：“没有没有，姐姐，我叮嘱她们了，不许惊动舅母。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虽然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但能听姐姐说说话，你这样憋在心里，日久成病，想瞒着舅母也瞒不

成了。”沈曜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到那边去坐，好不好？”

黛玉被动的跟着沈曜到美人榻上坐下，提线木偶似的，只是眼泪啪嗒啪嗒的不停落。

沈曜并不急着催促，给她拭着眼泪，慢慢道：“我从姐姐屋里搬过去的那盆水仙花开的极好，香味适宜，我想着让人做成香料倒好，日后就能时时闻到花香了。”

黛玉慢慢有了反应，呜咽道：“久哥儿……为何当日死的不是我呢？”

沈曜浑身一震，失声道：“姐姐……姐姐怎么说这种话？是谁跟姐姐说什么了？”

“若是弟弟还在，爹娘也不会让人说闲话了。”黛玉低垂着眼睛，失魂落魄的说着。

沈曜立时明白了，黛玉今日为何哭泣，又为何一定不能让贾敏知道。

沈家只有沈曜一个孩子，林家也只有黛玉一个孩子，但他们是不一样的，沈曜是个能顶门立户的男孩，黛玉是女孩，她是要嫁到别人家里成为别人家的人的。

几年前失去的那个孩子是林如海和贾敏心里最痛之处，黛玉今日被人奚落林家无子，被人恶意的嘲讽为何当初死的不是她，自然不肯让贾敏知晓，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沈曜道：“是谁跟姐姐说的这种话，她必定是不怀好意的，舅舅舅母疼爱姐姐尤甚，姐姐万不可妄自菲薄。”

“我知道。”黛玉道，“爹娘疼我爱我，为我请先生，教我读书识礼，在我跟前爹娘也从

未表示过我为何是个女孩的遗憾。。”

正因如此，黛玉才更难过。

尤其是今年出去赴宴，黛玉长得好学识好，各家夫人见了没有一个不喜欢没有一个不夸赞的，即便是他们家老爷同林如海政见不和，也做不到违心的挑剔黛玉不好。可她们夸赞黛玉时却会偶尔流露出的遗憾怜惜，黛玉心细，都暗暗看在眼里，今日知府家的三姑娘因嫉妒黛玉才华，将从她母亲那里听来的话讲给黛玉听，黛玉这才明白，众人都在遗憾，如此聪明机敏的孩子，若是个男孩该多好，如此林家就后继有人了。

黛玉才第一次意识到，我是个女孩子，原来让爹娘受了这么多闲话和非议吗？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自己逝去的弟弟，想到那位马姑娘说的话，想着想着就钻进了死胡同牛角尖里，如果弟弟活着，他一定会聪明机灵，他一定会是爹娘的骄傲，那些人看着弟弟必定不会再欲言又止，她不由的顺着马姑娘的话想下去，为何活下来的不是弟弟呢？

这些事于沈曜而言，是远远超过了他现在的认知水平的，他的祖父他的老师从未教过他如何处理这些事。

“姐姐……”

沈曜斟酌着措辞，听完黛玉的话，他觉得最好的解决黛玉这些悲观念头的法子就是林如海再生一个儿子，但是……这属于无稽之谈，沈曜说不出口，林如海……八成也是做不到的。

“那些爱说别

人闲话的人，有的是嫉妒你比他好，有的是见不得别人好，也有人生性如此多嘴多舌。我不能劝姐姐不在乎那些话，人生在世，皆有弱点，圣人也做不到十全十美，若有人想挑剔你，想以此刺痛你，我们都是避无可避的。”沈曜理了理黛玉微乱的鬓发，轻声道，“可是姐姐，我们活着并不是为了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我们是为了自己、为了在意我们的人活着。那些妄图以此来伤害你的人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受他的话影响，如果你只是记着他的话，心心念念自己的缺憾之处，反倒忽略了那些你美好的所在，不就如他所愿了吗？”

“可你真正在意的人呢，姐姐，我看着你哭比我自己伤心还要难受百倍，若是舅母知晓了，她心里更是难安，姐姐看着我们忧愁，自己更会难过。而那个人却可以看着我们，得意洋洋了。”

黛玉听着这些话，早已忘了哭，她喃喃道：“我不在乎她如何……我才听到这一句便这样了，这些年，娘听到的一定比我多，她该如何难过呢，我却从来不知道。”

“因为舅母在意你，姐姐，正如你此刻所想，这也是舅母的所思所想。”沈曜道，“你们都不想让对方知晓自己在难过，是因为怕你们都怕对方把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

沈曜说到了黛玉心坎里，她郁郁道：“我何尝不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她说的却也并没错

。”

“姐姐，我们不该为已经发生的事愁眉不展，而应该向前看。”沈曜道，“旁人都说林家后继无人，我却觉得不对，若果真如此，舅舅为何要在官场凶恶之处拼搏，林家的家财不足以姐姐一家三口富足生活吗？”

黛玉一愣。

沈曜接着道：“武将沙场凶险，文官唇舌更胜刀剑，舅舅为何不选择更安逸的生活？因为只有他更进一步，更上一层，才能让你和舅母日后挺直腰板，过得更好，舅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舅母和姐姐。因为对于舅舅来说，姐姐就是他的后继有人，姐姐既在，舅舅就不是后继无人，舅舅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姐姐日后能事事顺心如意，不会受人掣肘。”

这一番话是黛玉所没想到的，黛玉人虽小心思也单纯，但她是单纯不是愚蠢，林家五代列侯家产数以万计，他们一家三口即便挥霍无度一辈子也够用了，扬州的凶险黛玉不知详情，可随母亲出去几次后，那些人的敌意黛玉却是能感受到的，夫人们之间已如此暗潮汹涌，父亲所受的只会更多。

父亲甘冒如此凶险，全是为了我和母亲，黛玉此时已完全信了沈曜的说辞，父亲官场不易危机丛丛，母亲在夫人间交际应酬也是万般小心处处留意，她既感动又愧疚，自己怎么能因外人的一句话就如此自暴自弃，如此不但辜负了父亲母亲的一片爱护之心，若让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