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真和单纯,止于十四岁。
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最打击我的,莫过于我最依赖的妈妈,离开了我,离开了家。
当天阴雨沉沉,我一觉醒来感觉家里空荡冷清。
那天是周末,父亲不在家,母亲应当正在厨房忙。
可是我找遍了整个家,都没有找到母亲的踪迹。
后来,我在餐桌上发现了妈妈留的书信。
她写道:童童,乖乖听爸爸的话,妈妈走了。
十四岁的我已经懂事,显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疯一般地跑去父母卧室,打开衣柜,发现妈妈的衣服全部消失不见,梳妆台空空如也。
妈妈将她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我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才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她走了,且走得干干净净。
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何昨日还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一夜之间会变成这样。
也许母亲和父亲的积怨已深,只是粗心的我并未发现。
总之,我跟父亲本亲密无间的关系,也因母亲的离开跌入冰点,再加上叛逆期使然,父亲忙于仕途,无人从中调解,我们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距离也越来越远。
同年,我遭遇了另一场噩梦。这件事我努力将它埋藏在心底,做好了一辈子都不告知于众的准备。在这场噩梦中,我被击垮了,整个人生从此朝着毫不相干的不归路,一直走下去。
高中时,我的成绩已经在年级吊车尾。
父亲没少为此训斥我,他说我很丢脸,很丢他的脸。
为了督促我进步,父亲跟老师打招呼,多多“照顾”我。
自此,我成了老师的重点关怀生。但这关怀并不友好温暖,反而充满了pua。
我后来才了解到这个词。
我的位置,在讲台旁边,老师讲课的时候稍微激情洋溢点,我的脸就会被溅上吐沫。
教鞭可以随时挥向思想抛锚的我。
班主任说:“你去看看别的班,谁坐这个位置?”
我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你一个女孩子,害不害臊。
我不害臊,我也不在乎,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堕落得很深,深到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放弃我,最好让我自生自灭。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有罪的人,但这罪行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犯下的,且不后悔。
即便我无数次做噩梦,那双垂死挣扎的眼睛,徒劳抓空的无力双手和汩汩涌出的鲜血,不断重复刺激着我。
高二那年,父亲再婚,跟一位脑科教授,那女人还带来一个儿子,叫方尧。
对于这件事,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始终游离在舒家之外,像是一个暂时寄宿的旅客般,毫无归属感。
所以父亲再不再婚,有没有新的继子,都与我无关。
但我们四人,终究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父亲和方教授工作都很忙,方尧大我四岁,在芦城重点大学医学院读书,因此他承担了哥哥的职责。
刚开始我并不领他的情,经常夜不归宿,和校外的混混整日厮混。
后来我不小心红颜祸水,引来两边势力斗殴,在现场,趁混乱之际,方尧跟个骑士一样,将我带离危险现场。我承认,尚处于英雄主义崇拜期的我,那一刻动心了。
那次事情闹得很大,警察赶过去把所有人都拘留了。我因提前离场,没有被发现,更没有被追责。
这件事方尧替我保守了秘密。
方尧长得很帅,是校草,再加上家世不错,很受人欢迎。
我有时候会去他们学校食堂蹭饭,别人问方尧我是谁,他说我妹妹。
只要我跟方尧在一起,周围女生就会投来艳羡的目光。我很享受那目光,有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虽然我是借方尧的光。
当时我在高中,成绩差,长得还行但远算不上美貌,父亲当时的身份除了为我带来一些虚伪之人的接近之外,并未给我自身增添任何光彩。相反,没有谁真正羡慕或尊重我,大家甚至连一寸目光都不愿为我停留,即便背后聊我,也只讲坏话,或有关父亲的风言风语。
不过,我说过,我不在乎。偶尔我会惆怅,但很快抛之脑后。我不认为这个世上有可以信任的人,但方尧出现后,我觉得,他能算一个。
有一段时间,我变乖了,想讨方尧欢心,我开始装模作样做个好学生,虽然那时的我已经听不进课了,我几乎丧失了学习能力,也不愿吃苦。但至少,我不再逃课,和校外混混也断了联系,我能够安稳地在课堂听一天课,甚至开始尝试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班主任以为自己教育有方,旁敲侧击跟父亲“邀功请赏”,这个男人的妻子,跟父亲是同事,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能扯上边,我一向鄙夷他,一边捧我父亲的臭脚,一边pua我。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舒童,你最近表现很好,我知道你是懂事听话的女孩,这样很好,继续努力。”
我差点吐他一脸口水,呸,去他的懂事听话。
方尧也发现了我的改变,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态度,还跟之前一样。
我的改变持续了三个月,方尧对我始终没有进一步的表示。现在想想,我那时为何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只要自己改变,他就会喜欢我呢?
高三上学期的某天,我去大学找方尧,宿舍、班级、图书馆等能找能问的地方我都去了,可他不在,我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也没有回复。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校园,在街上游荡,孤独感重新席卷而来。我把方尧一直当做可以信赖和依靠的救命稻草,在毫无爱意可言的家里,他是仅有的光亮。也许他只是单纯善良地尽义务,并没有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