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事,是爹爹让我们去铺子打酒的时候,娘亲会让我们顺便买些酱油和醋带回去。路上我和姐姐一人一口地喝酱油和醋,喝到剩一多半了,怕被看出来,就偷偷往里兑些水。”
“后来想想,无论是偷吃米,还是偷喝醋和酱油,我娘肯定都看出来了的,只是没说出来。”
“爹娘如此偏心弟弟,你不怨恨他们吗?”陈霜宁问。
莲旦摇头,“以前我恨自己是个哥儿,不是个汉子,所以父亲才不喜欢我,我也不能给娘亲长脸,让她过得舒坦些,都是我自己的错,怪不到他们。”
“那阵子,我天天去兴隆宝铺,坐在二楼那间屋子里,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除了等你的消息,我也在思考,我的过去,和我的现在。”
“有一天,我突然就想通了,我从没做错过什么事,错的,一直是他们。但我不会去怨恨,因为怨恨会禁锢住我的心,禁锢我的脚步,我得抬头向前看。”
“现在,我有我想珍惜的人……。”
轮椅停下了,莲旦绕到前面,蹲在陈霜宁面前,仰头看着他。
“霜宁……。”莲旦的声音柔柔的,像刚刚拂过脸颊上的微风,眼神里,是满到快要逸散出来的情意。
陈霜宁扭过头去,避开了这眼神。
莲旦笑了笑,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鬓发,什么都没说,起身推着他的轮椅,继续散步了。
……
腹中的孩子有五个月了,莲旦的肚子鼓了起来,就算隔着衣裳看着,也特别明显。
陈霜宁常常看着那肚子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莲旦上一胎时,他没法陪在身边,这次每日都在一起,眼见着怀着身孕的哥儿一天天的变化着,他怪异暴躁的脾气也渐渐跟着缓和了下来。
平日里无事时,他会陪小旦玩,教他咿咿呀呀地说话。
也会从书房找合适的书出来,继续教莲旦学字练字。
莲旦现在学得有模有样了,他临陈霜宁的字久了,字形和对方的非常相像。
陈霜宁休息时,他自己也会去书房挑喜欢的书看。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时,莲旦红着脸,把外袍撩开,抓着陈霜宁的手放到自己肚皮上。
过了一会儿,陈霜宁手指动了一下,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
“是个调皮的孩子。”陈霜宁这么说时,莲旦抬眼去看他,见他神情温和,嘴角竟含着淡淡的笑意。
这天之后的第二天,陈霜宁就能自己站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一阵了。
眼看着他的状况越来越好,莲旦养胎也养得安心了许多。
但如此过了没几天,霜若便悄悄来找了莲旦。
“有我师父的消息了,有人看到他在西疆出现过。”霜若说。
莲旦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这么说,有希望了?”
霜若却摇头,“太晚了……。”
莲旦脸上表情僵了下来,“霜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霜若哭着道:“对不起,他不准我告诉任何人,我哥他……他也许坚持不到今年年底了!”
嗡,莲旦差点摔倒,被霜若连忙扶住坐到了椅子上。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现在是八月初,也就是说,他最多还有五个月?”
霜若点头又摇头,“那是最好的情况,也许只有三四个月了。西疆路途遥远,赶路就需要至少一个月,就算到了地方,我师父还在不在那里还不好说,就算他没离开,西疆地域广阔,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能不能找到他还不一定。”
莲旦嘴唇颤动,“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吃了药就会慢慢变好,能用内力暂时压住剧毒吗?”
霜若哽咽道:“当年哥哥中毒时,我把师父留给我的保命药给他吃了,再配合内力压制才压住毒性,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也只有十年的寿命,但他为了我们,一直在使用内力。”
“后来,在灵匀寺那晚……。”
“那晚怎么了?”莲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起来。
霜若说:“左护法设了局给哥哥,他知道哥哥不会忍心伤害无辜之人。那晚上,哥哥明知道是陷阱,却不得不往里跳,但这样做,你知道的,其实只能延缓你身上青花毒的发作时间,并不能彻底解毒。”
“你说的陷阱,”莲旦眼睛渐渐红了,“是我?”
霜若捂着脸,哭了,“青花毒根本无药可解,我给你吃的两颗药也根本不是解药,而是通过交合,将你身上的毒,都渡到了他身上。”
莲旦睁大了眼,僵住了。
霜若说:“左护法知道哥哥对他有戒备,无法轻易让他中毒,便想到了这种阴损的法子,但哥哥他,不得不跳进来。”
一滴眼泪,从莲旦眼中滴落,他喃喃着:“他不能死,不能放弃,不能死……。”
“霜若,”莲旦抓着霜若的手,看着她,“这两天准备一下,我要和他一起去西疆。”
…
…
傍晚时,莲旦陪着陈霜宁吃饭。
他没问霜若说过的那些事,在对方吃完后,只是淡淡说了句:“小旦我交给霜若帮忙带,其他的,柳叔齐他们在准备,两天后,我陪你去西疆。”
陈霜宁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垂着眸子道,“再等几天,过完中秋吧。”
还有四五天便是中秋节了,莲旦说:“好,听你的,就中秋节后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