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对方浑然不觉,泰然处之。
林清宇对安闻的疏远习以为常,很自然地招呼他坐下,“安闻,好巧,一起吧。”
这样的巧合,没放假的时候,隔几天就会发生。放了假,都“偶遇”到安闻家里了。
安闻低头扫了一眼桌子,油条、水煎包、糍粑、小馄饨、白粥、小咸菜,还有几个不知道什么馅的小笼包。
正欲发作,就看见小蓉端着碗过来,是煮方便面,上面躺着一只溏心蛋,旁边放着两根菜心,没有香菜。
安闻眉眼转冷,目送小蓉离开,才转回身,冷冷的目光对上林清宇温润的眸子,刚压下去的烦躁又在心里冒了头。
去他妈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被一个笑脸蛊惑。
他抬起眼皮,抿着唇角,盯着对面人的眼睛,“林清宇,什么意思?”
“正好就遇见你,请你吃饭。”对面的少年不动声色,镇定说道。
安闻不想多做纠缠,抬腿就要走,却被一直温热的手拽住了胳膊,他挣脱不得,不免气血上涌。
“松手!”
安闻又挣了一下,胳膊一用力,连带着说话也用了力,声音没有收住,惊动了周围一圈吃早饭的人,登时成了整个早餐摊的焦点。
他微低下头,压着嗓子质问,“林清宇,你总这样,有意思吗?”
林清宇随着他的低头,也弓下了腰。两人个子都不算低,低着头弯着腰说话,姿势十分别扭,安闻感觉到胳膊上的手力道轻了些,但还是没有松开。
林清宇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缓声道,“你先坐下,别生气,我点都点了,你不吃就浪费了。”
又是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又是这样若无其事的表情,又是这样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凭什么你点了,我就必须要吃,安闻怒火更甚。
他瞪着林清宇,慢慢直起了腰,从咬紧的牙关狠狠挤出几个字,“我是你养着吃剩饭的狗吗?”
林清宇怔愣了几秒,眼睛渐渐没了光彩,“安闻,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闻感觉到林清宇的手松了力气,他当然知道林清宇不是那个意思,但一想到平日里的林清宇,自以为是的关心,不动声色的照顾,安闻就火冒三丈。他就是想刺一刺林清宇,最好刺伤他,刺痛他,刺得他长了记性,以后离自己远远的。
林清宇抬头,定定地看着安闻,“我以为这个暑假,我们关系缓和了。”
“那只是你以为,在我家我没搭理你,是因为我妈护着你,我给我妈面子,林清宇,你别蹬鼻子上脸。”
“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你告诉我,我改。”林清宇不依不饶。
安闻的头发已经被太阳晒干了,他抓了抓,又压了压,头发还是乱飞。
“你什么都不用改,离我远点。”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安闻终于放弃了整理头发,不听话的东西,不如不管它,他甩甩手,冷漠道,“我告诉你,我就是白眼狼,就是不知好歹,就是用不着你对我好,行了吧!”
“不行。”林清宇斩钉截铁,严肃又认真,“不行,安闻,我就是想对你好,你不能拒绝,况且我是在听我爸的话,照顾你和兰姨。”
林清宇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悲悯,那是安闻最不愿看见的东西。还有一丝哀伤和无奈?安闻想,可能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也没人像自己这般冷言冷语地对待过他吧。
学校里的林清宇,是宁静的,像个执行学习任务的机器人。同学们都说他是书呆子,是冷面学霸,是高岭之花。
尽管这些评价和安闻认识的林清宇有些出入,不过,安闻也不在意,随便他是什么花,反正跟自己又没关系。
安闻不明白,林清宇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对自己好。明明一开始,不想和自己做朋友的是林清宇,说自己趋炎附势的是林清宇,对自己冷心冷面的还是林清宇。
“安闻,别把我隔离在你的世界外面,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像卢远他们一样。”林清宇软着语气,说着让人不忍心拒绝的话。
安闻感到不知所措,如忘记返校时间一般,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烦躁、慌乱。
“你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朋友,跟我是对等的。你”安闻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因为他看到林清宇眼底弥漫开来的失落,湿漉漉的。
他脑袋宕机了,找不到能委婉形容自己和林清宇关系的词。是邻居,是同学,但更像是高不可攀的少爷和少爷家长工的儿子。
两家是老街坊,林勇平,也就是林清宇的父亲,是自己父亲安黎明的老板。
林清宇家有矿,一个煤矿,一个年产30万吨的煤矿,可能还不止一个。安黎明病退前,一直在林清宇家的煤矿当机电班长。
两人中考之后,同时考到了一中,又都在(1)班。兰胜男太忙,安闻的家长会都是拜托给林清宇母亲,然后林勇平和白月洁夫妻两个,就分别代表安闻家长和林清宇家长,来参加家长会。
林勇平很关照安闻家,除了安黎明的工资打进工资卡里,奖金、补助之类的都会托妻子来家里,亲手交到兰胜男手上。金额也比矿上发得多一些。兰胜男母子靠着这些钱,度过了安闻小时候最困难的几年。
这些安闻都心知肚明,所以他知道林清宇的好心好意,知道他不掺杂任何私欲。可越是这样,安闻越不想要林清宇的怜悯。
很多时候,安闻想起林清宇,他内心的小人会劝说自己,即使不能做到摇着尾巴接受林清宇的善意,也不要狼心狗肺地冷言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