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闻轻轻点头。
“安闻,看着我。”林清宇拽过安闻拿着专辑的手,“告诉我,喜欢吗?”
安闻不解地抬起头,再次点了点头,“嗯。”
“不要嗯,说话,告诉我,喜欢这个礼物吗?”林清宇没有放开安闻,固执地问道。
安闻感觉林清宇的手很热,手上的力道不轻,恰好挣不开,却又不怎么疼。
他有些恼火,林清宇还在不依不饶,“安闻,喜欢就说出来。你说喜欢,我会很开心。”
安闻垂下睫毛,一半心里想着谁要管你开不开心。一半心里掂量着说喜欢和开心之间的关系。
“不止是我,如果刚才,你当众拆开大家的礼物,然后认真地对着每一个人说喜欢他们的礼物。或者跟罗晴说,你很喜欢她做的蛋糕,我想大家会更开心。”
感受到林清宇的目光灼灼,安闻感觉自己的脸都烧起来。
他的成长环境,很少有温情的时候,他没有学习表达喜恶的参照样本,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耻于表达的。
小时候,其他小朋友会直接表达“想要吃冰淇淋”,而他只会和兰胜男说“我渴了。”大概是有一次他这样说,兰胜男满足了他的要求,所以他便沿袭下这样的话术。
可绝大多数时间得到的答复,都是“渴了就喝水。”
夏天穿凉鞋在外面玩,脚后跟扎进去一根锈迹斑斑的钉子,安闻哭着回家,跟兰胜男喊疼。兰胜男数落了他半天,“男孩子哭哭啼啼像什么话”“自己不会注意点嘛”,然后给他拿10块钱去诊所处理。
回了家脚不能沾水,兰胜男每次给他洗脚,还要叨叨他添麻烦。
后来,六七岁的时候,安闻走路摔倒,磕在有棱角的尖锐石头上,膝盖血流如注,安闻不敢回家,怕被兰胜男骂,执着得围着那块石头,找膝盖上掉下来的那块肉。
兰胜男不是不爱安闻。他记得自己要踩着板凳才能够到灶台的时候。兰胜男加班晚归,安闻自己在家,第一次煮挂面,他先煮的面,后打的鸡蛋,甚至因为把握不准量,煮了满满一锅。至今安闻都记得那面酸酸的,涩涩的,也记得兰胜男红了的眼眶。
可安闻当满怀期待,等待夸奖的时候。兰胜男只是一边洗碗,一边念叨他浪费。
即便这样,安闻可以理解,兰胜男一个人养育孩子,琐事缠身,疲于奔命,能让安闻吃饱穿暖,供安闻上学,她是个好妈妈,也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人,一双肩膀,撑起安闻的小小天地。
安闻也知道,自己不该矫情,既要兰胜男赚钱养家,又要妈妈的温柔陪伴,两者本就不可兼得。
可小孩子难免有希冀的,一次次落空,安闻也就养成了干脆不说,就不会失望的性格。
长此以往,安闻认为表达自己的情感、喜恶、诉求,是恬不知羞的,是难以启齿的。
林清宇像是看穿安闻的窘迫,循循善诱,“安闻,你的表情,你的语言,都表达着你很喜欢这个专辑,你就差说出来。像钱婆一样,我就爱钱,没什么羞耻的,坦坦荡荡,说出来。”
他顿了一下,耐心地引导着,“就像别人夸奖你,你会很开心。你表示喜欢这份礼物,你肯定了这份礼物,那送礼物的人也会很开心。”
安闻认真地思考着刚才说的话,然后突然反手抓住林清宇的胳膊,他目光诚恳,紧绷的眉头透着焦灼,“林清宇,”他叫了林清宇的名字,林清宇转头看到安闻吞咽的动作,凸起的喉结滑动,“我很喜欢。”
安闻的声音迅速略过林清宇的耳朵,林清宇看见安闻鸵鸟般低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表达自己的喜欢,没那么难。”林清宇顿了一下,“而且,我很开心,你喜欢。”
安闻抬头,认真地看着林清宇,像是在确认,确认林清宇是不是真的开心。
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那笑似暖阳,可把冰川融化。
“我是真的开心。你迈出了表达自己的第一步。”林清宇往凳子上一摊,望着窗外,语重心长,“安闻,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只是不允许自己去要,去表达自己的需求,就像刚才说你很喜欢一样,既不可耻,也不自私,你只是不太习惯而已。你要学会表达需要,你得先承认和允许自己有需要。”
安闻,喜欢就说出来。
说出来,我会很开心。
表达自己的需求,既不可耻,也不自私。
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谢谢。
“林清宇,谢谢。”安闻轻声说。
很好,这是第二次。安闻弯弯嘴角,脸上是豁然开朗的明媚。
窗外夕阳余晖洒落,映着林清宇似笑非笑的眼眸。倦鸟成对归巢,叽叽喳喳,似是把此刻谱成曲,刻在安闻心上。
两人不再说话。
林清宇重新翻开桌上的书,安闻则在书桌上巡视一圈,拿起桌上的手机,躺在床上,挨个给刚才的同学发短信,字字斟酌,郑重其事,表达自己的喜欢和感谢。
行则必至(卢远):[那驴很好笑吧?哈哈哈哈哈,我买的时候就猜你会喜欢,果然,我猜对啦。]
sunny(罗晴):[喜欢就好,生日快乐,安闻。]
秀(王光武):[兄弟之间不说谢。]
春夜洛城闻笛(齐笛):[希望你每天都如今天般开心。]
凤栖梧桐(姚雨桐):[你拆开啦?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
小米(梁米):[林清宇嫌我送辅导书不用心,还好你喜欢。]
天佑中华(徐佑华):[不要客气,感谢款待。今天很开心,再次祝福,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