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眼神清正,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拍摄工作显然比预计的顺利许多,时间刚过四点,就进入收尾阶段。
拍摄小组里的采访记者问了裴知晚几个问题。
比如儿时学苏绣的经历;怎么会在大四下学期就决定开苏绣工作室,并付诸实践;觉得古法旗袍与改良旗袍有何区别哪一个更好;身为苏绣传承人,有什么想要对观众朋友们说的。
裴知晚斟酌言辞,眉眼温和地微笑着一一作答。3
记者还将问题延伸到「辞晚」这个账号上,说从账号上了解裴知晚有评弹、书画、剪纸等许多爱好技能,想问她是如何分配时间学习并精进这些技能。
裴知晚垂眼笑了笑,同样用轻缓的语气给出了答案。
问到最后,是记者出的一个题目,询问裴知晚是否能当场用毛笔写一行字,送给观众朋友。
裴知晚弯着眉眼笑了下,说好,在从小朱身侧不远处走过时,她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下,又继续朝工作台走去。
笔墨纸砚都是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
裴知晚往砚台里滴入清水,手持墨锭慢慢研墨。等研好后,她伸手提起毛笔,在砚台内微微一舔,再将吸了湿墨的笔尖虚虚落在洁白细净的宣纸上。
落下第一笔前,儿时外公的话语依稀在耳畔响起:“落笔前要静心,不能浮于表面。”
裴知晚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慢地呼出,悬在半空中的心一点点变得沉稳,那些慌乱与忐忑的情绪还在,只是暂时被压制住。
随着柔软的笔触勾画着,秀雅飘逸的簪花小楷出现渐渐出现在宣纸上:「顺遂无虞,皆得所愿」。4
镜头就此定格宣纸上,韦导演满意点头,示意工作人员录制结束打板。
裴知晚将毛笔架在白陶笔山上,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小朱。
对方掌着手机,表情依旧有些愤愤不平,等确认拍摄结束后,才走到裴知晚身侧,快速将微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还有些气:“小老板,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理?是不是要上微博澄清一下?”
裴知晚有些恍惚又有些庆幸。恍惚是因为没想到会是养父秦叔引出的事情,庆幸是她猜测的坏消息没有发生。
刚刚有一瞬间,她心里咯噔了一声,就怕是外婆或者小叔出了什么事情,还好不是。
同样从别的工作人员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韦导演让工作人员收拾东西,自己则是走到裴知晚身边。
裴知晚轻声:“韦导?”
“你的年纪和我女儿差不多,还是叫我姨吧。”韦红英导演一改刚才拍摄时严肃的神情,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网上的事我知道了,你尽管去处理,别担心节目的事,我会好好盯着后期的,争取让你和苏绣漂漂亮亮地出现在电视上。”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无异于是在说她相信裴知晚,而非网络上秦耀民的说辞。
这份信任让裴知晚有些动容,她垂下眉眼笑了下,低声说:“谢谢您,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毕竟她的拍摄部分刚录制好,如果网络风评太差,台里也有可能会完全剪掉她的镜头,那么,拍摄小组这几小时的努力都将成为无用功,也对不起韦红英导演的这份信任。
拍摄设备收好,韦红英冲裴知晚招呼了一声,临走时透露了一个消息:“改天有空上我家坐坐,袁承安和我夸了你好久了。”
“啊?”裴知晚有些意外会在这儿听到这个名字,“您说的是《月将行》剧组的袁导演吗?”
“就是他,”韦红英点头,脸上笑容加深,“你不知道吧,他是我丈夫,之前就听好几次听他提起你。”
裴知晚:“……”
这个她确实不知道。
送韦红英导演和小朱一行人离开后,裴知晚把工作室的门关上,去了趟洗手间。
洗手时顺便卸妆,用温水洗净后,镜子里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几缕沾湿的额发黏在上面,显得有些狼狈。
裴知晚自己也说不清,这脸色究竟是因为经期第一天小月复时刻隐隐作痛着,还是因为网上的消息导致的。
秦叔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裴知晚伸手轻撑着洗手台边缘,沁凉的触感直透进手心,心里也像裂出一道细小的缝隙,有冷风灌入。
说不在意是假的。
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呢?
无论怎么说,在裴知晚记忆中,秦叔都是第一个作为父亲角色在她生命中登场的人,即便后面发生诸多事情,她都无法否认自己曾对秦叔抱有期待。
只是期待越多,造成的伤害也就越深。
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没有做到应尽的责任,反而整日烟酒赌博,还打过兰姨和自己。
裴知晚想起刚到外公外婆家不久,有一回放学时遇到秦叔,要她去偷外公的字画给他。当时她拒绝了,秦叔拽她的头发,好在被街坊看见及时拦住了。
后来,见面的次数很少,从兰姨和他离婚后更是没有联系,只每个月固定往他卡里打一笔钱——这是当时兰姨提离婚时他的要求。
可是再怎么想,裴知晚也没有料到秦叔会在微博上那样说自己。现在她应当解释,又担心会将苏城的兰姨甚至是外婆牵扯进来。
裴知晚无声叹气,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凉的水泼到脸上,让自己冷静一些,然后抽取洗脸巾将脸擦干,从随身手包里拿出手机。
事情总要解决。
她摁亮手机,先收到的是钟庭屿的消息:「阿晚,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