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收敛起散漫的笑意,无视自己的问话和存在,表现出任何一点拒绝的意思,谢祈枝都忍不住会为他的疏远而难过。
所以早上的那点亲近其实只是因为他睡醒了精神好了,不管坐在那里的是谁,他都可以顺手逗一逗,和谢祈枝无关。
就算这几年里没有过什么第三人的介入,应淮没有过别的感情经历,谢祈枝自己就已经是他和哥哥之间多余的那个第三人了。
不然为什么昨天应淮那么困倦,却还是愿意听哥哥的话,去机场接自己。今天他明明睡醒了,也没什么事,反而叫不动他送自己去学校?
因为在应淮心里,哥哥的分量比他要重得多。
谢祈枝去学校是为了交自己的军训免训证明,哥哥一定要医生给他开的。他本来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可以参加军训,但辅导员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并不敢冒这个险。
一起在办公室的还有一个蓝头发的男生,个子比谢祈枝略高一点,站在辅导员跟前,站姿有些吊儿郎当的。
他比谢祈枝早到几分钟,回头见他进来,好奇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谢祈枝迎向他的目光,莫名觉得这个人的气质有些熟悉,上挑眼,微笑唇,看谁都自带三分笑意。
辅导员说:“原则上这个月你们俩可以免训了,但是军训期间不能随意离开,要坐在旁边观训。还有就是,军训免训只能拿及格分,可能会对你们以后考研升学有影响……”
从办公室出去,蓝头发追了过来,和谢祈枝搭话:“你是什么病?”
问得相当直接,但谢祈枝对他第一印象还不错,并不觉得冒犯,简单回答他:“肺病,刚做过手术。”
蓝头发噢了一声,进电梯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剂给他看:“那咱俩差不多,我哮喘。”
谢祈枝看了眼瓶身:“我知道,我用过这种药。”
蓝头发碰了下谢祈枝的肩膀,更加热情了:“家人啊!我中学的时候犯过一次病,他们都以为我是装的,围着我乐,我人还没休克呢先给这群人气个半死……你呢,你见过和你生一样病的病友吗?”
“小时候在英国住院的时候见过,不过没接触过。”谢祈枝和他解释说,“患者之间距离太近容易交叉感染,会加重病情。”
蓝头发感慨:“那得这种病的得多孤独啊,能接触的理解不了,能理解的接触不了。”
谢祈枝笑了笑说:“是啊。”
从电梯出去,离开主楼,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谢祈枝身上。
他今天穿的是件古巴领的短袖衬衫和五分短裤,宽松裤腿下的小腿笔直,在日光下白到晃眼。
蓝头发愣了愣,关注点倏地从肺病转移到了谢祈枝过于醒目的白发蓝眼上,忽然问:“你这头发是天生的吗?”
谢祈枝点点头。
“真帅,我漂都漂不出来。不过我没你白,漂出来估计也不好看。”蓝头发又问,“你是混血儿吧?”
谢祈枝也不知道是不是,随口糊弄他:“嗯,我外婆带一半不知道俄罗斯还是北欧那边的血统,我和她小时候有点像,估计是返祖了。”
蓝头发哈哈直乐,开玩笑说返祖也得看基因,换成他估计只能往猴子那儿返。
路过食堂,他执着地要请谢祈枝吃饭,这个点也不知道吃早餐还是午餐,真是健康规律的大学生三餐。
谢祈枝摇摇头,拒绝了:“我在家里吃过了。”
“家里?”蓝头发诧异地问,“你走读啊?本地人?”
“我办退宿了。”谢祈枝告诉他,“现在住哥哥家里。”
谢祈枝反应过来自己忘记问蓝头发男生的名字时,他已经回到“哥哥”家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马克杯在客厅厨房餐厅露台和几个打开的房间都探头看了看,应淮疑似出门了,不在家里。
主人不在,那这里就是谢祈枝的地盘。
昨天他已经巡视过自己的新领地了,还未探索过的就只剩那一个地方。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应淮卧室门前,左手放在门把手上,欲盖弥彰地叫了一声:“应哥,你在里面吗?”
“应淮?”
“应淮哥哥?”都没有回应。
谢祈枝轻轻一拧,房门开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肆意泼洒,照亮了哑光黑木地板和深灰色的地毯。
应淮的卧室风格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床格外大,床品也是深色的,蚕丝被铺得整整齐齐。谢祈枝摸了摸,触感仿佛流水般柔软轻盈。
这已经是应淮家里破产后消费降级过的床吗?谢祈枝心想,难怪他高中天天迟到,给我睡我也不想起。
他直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往下张望,楼层太高,地面的绿化带和行走中的人类显得格外渺小。
床头柜放了几本书,最上面那本封面写着《春满北国》,谢祈枝记住这个书名,打算回头也买一本看看。
来到移门隔断的衣帽间,他按亮了灯。
西装、大衣、春秋季外套和短袖分区挂在衣架上,柜子上摆着不同品牌的男士香水,抽屉一层一层拉开,是应淮的墨镜、领带和各种配饰。
谢祈枝用目光挨个流连了一遍,随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对着落地镜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好像大了很多,衣摆垂到他大腿的位置。
他有些不服气地把手伸进袖子里,这回手臂绷直了也才刚刚露出一节指尖。
谢祈枝伸出手,搂着这件外套,低下头,鼻尖在衣领后面轻轻嗅了嗅。
他闻到一股残留在衣服上的极淡的香水味,是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味,像个真正意义上的成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