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云妈妈带了丫鬟们抱了被褥枕头离去,云纵揽过珞琪安慰道:“琪儿,我这些日定是要在外奔忙筹款修堤坝,祖母大寿前要将此事了却,苦了你独守空房。”
“大哥,大哥……”五弟冰儿大步闯进来,云纵慌忙松开怀里的妻子,冰儿进来将几张银票递给大哥道:“大哥你看,凑来了两万两银子。”
杨云纵板了脸接过银票翻看,都是五千两、三千两的面额,奇怪地问五弟:“冰儿,你哪里来的银子?从实对大哥讲!”
“挣来的!”冰儿炫耀道,微扬了头,清润的目光中含了得意之色。
杨云纵一把拉过他扬起手喝问:“从实讲,你是去做了什么?”
冰儿本是一脸喜色,被大哥这一吓也沉下脸,嘟着嘴道:“总不是偷来抢来的,大哥拿去应急就是。”
“你可是……”杨云纵红赤着脸,低语喝问:“你可是去找了那个潘二爷?”
珞琪微惊,她记得前些时候丈夫为筹钱险些急白头,冰儿五弟还开玩笑道:“那个色鬼潘二爷在学里总是粘他,要和他好,说是若能和他去黄龙河泛舟游春一日,定给他个二万两银子置办衣衫玩物。”
冰儿随意说笑,杨云纵却是气得喝骂了几次,如今的纨绔子弟越发的无耻。只是龙城的风俗不好,近些年白嫩嫩的兔儿爷遍地都是,很多人慕名而来买了这些小僮儿去上海天津京城等地。
36乍暖还寒难将息
冰儿俨然被大哥无端的猜疑激怒,瘪瘪嘴一脸的委屈,梗着脖子斜睨着大哥。
珞琪生怕丈夫云纵火气上头真会动手打冰儿,而冰儿平日也很少敢同兄长如此倔强。
挡了冰儿在身后,珞琪瞪了丈夫一眼示意他息怒,又接过那几张银票问五弟道:“冰儿,两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一个孩子,无功名产业,焉得这许多银两?若不道出个究竟,莫说你大哥不依,这不清不楚的钱嫂嫂也不收。”
冰儿抬眼望着嫂子,嫂子珞琪一改平日俏丽神色,端庄娴静如一株山谷中幽静的兰花,善睐的明眸凝视着他,期待他的答复。
那眸光中含着信任和期待,似乎等着他洗清这一切的误会。嫂嫂从来宠爱信任他,他也一直努力不懈,不想辜负嫂嫂的厚望。
“还提这些做什么?斯文扫地,又不是什么过五关斩六将的光彩事。”冰儿嘀咕道,见大哥仍是一脸郁怒,嘟哝着解释:“是顾大哥带冰儿去为人写诔文、墓志铭得来的润笔费。”
文人都免不了迂腐清高,替人家提笔捉刀代写书信字画得来的银子不能说是酬劳,这会是对孔门弟子的侮辱,所以冠冕堂皇的词是“润笔”,是赠与这些文人的润笔费。
珞琪素知顾无疾为人恃才放旷清高傲物,十六岁中解元,十八岁殿试一甲探花,远近皆知的才子。不仅诗书烂熟于胸,双手能同时左右开弓写得一笔好字,也为人仰慕。可惜顾无疾一身傲骨,不为五斗米折腰,弃官归隐课徒,是杨云纵将他寻来龙城。顾无疾也算是老祖宗娘家的远房亲戚,所以一直住在杨家,平日里随在杨云纵身边,也是个智囊般的幕后诸葛。
那些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骚人墨客对顾无疾的墨宝趋之若鹜,屡求不得,就是杨焯廷以督抚之尊,一家之长之严向顾无疾索要墨品,也强求不得。这点上冰儿却也颇得顾无疾真传,不止是一笔好字,就是这脾性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某位皇亲国戚久慕冰儿的字颇得黄山谷之风,定是要求冰儿一条横幅,但冰儿鄙薄那位老爷的为人,硬是推搪了,惹得父亲大人恼怒,罚冰儿在庭院里跪过一晚。
珞琪同丈夫云纵对视一眼,自然是信了冰儿的话。
心中不由生出些悲凉。凭这两位阮籍刘伶野鹤闲云般猖狂不羁的人物,为了手足之情,竟然摒弃了自己的信守,仰人鼻息地去替富贵人家书春写祭文,确实是委屈了他们。
“冰儿!”珞琪拉过冰儿的手,却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顾大哥言道,凡事皆怕‘破’字,这规矩一破,就如妓女初次接客,头次难,后面就容易。”
话音未落后脑被珞琪扬手打了一巴掌,嗔骂道:“没看你哥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冰儿,去替大哥谢谢你顾大哥,这字不必再写,钱款大哥自会设法去筹募。”杨云纵沉吟道,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义弟无疾和年少的冰儿去委屈自己,迎合那些一身铜臭味的达官富贾,写那些有害他们声名的墓志铭、祭文。
冰儿坚持道:“冰儿和顾大哥受委屈也就罢了,只是钱款筹不上来,爹爹定然不轻饶大哥。”
正在争执,门外云妈妈已经来催促:“大少爷,老祖宗吩咐,您该是移步去少姨奶奶房中了。”
上床的时间都被老祖宗安排好了,珞琪简直无奈,怕是云妈妈见云纵迟迟不离开,还以为是他们小夫妻难舍难分呢。
珞琪在它妈妈的伺候下洗漱,松开一头乌发,对镜卸妆,听得它妈妈叹气道:“少奶奶这回定是要争口气了,这为吉官儿纳妾不过是‘窗户纸糊伞--挡不过几滴雨’,少奶奶自己为杨家添个子嗣才是正理,也免却这些许麻烦。”
珞琪沉吟不语,轻弄着钗环,对此话题她是讳莫如深。如今同丈夫行房都要被老祖宗管制,她何时能怀上丈夫的骨肉?
正在胡思乱想,窗外一声低咳,是丈夫的声音,珞琪忙直起身凑过到窗根问:“何事?”
“珞琪,雨下得有些大,我去青石滩大堤一带去巡视,你……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