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下,回她“你好”。
顾客进门时邹却正一手按着椅垫伏下身,试图寻找方才一不留神滚落在地的软糖。听见有人进来,他准备先把软糖捡完,又听见那人问套在哪,便头也不抬地回答说在冰柜靠着的那面墙上。
阿凤店里的布置格局确实有点奇怪,一般这些计生产品都放在结账的柜台前或是一进门就能瞧见的显眼之处,可阿凤就连冰柜的位置也非常不正常,竟然在店的最里面。夏天真的很辛苦,每进来一个人邹却都得指手画脚地解释一番冰柜到底在哪里。
套就放在冰柜那面墙的架子上,和验孕检测试纸放在一起。他在心里暗暗吐槽老板许多次,因为每每有人来买这个都会带着一种类似便秘的为难表情问套在哪,他一开始也觉得挺尴尬的,后来就逐渐学会了面无表情地指指冰柜的方向。
当然也不乏那种,因为来买了太多次,进门就直奔目的地的人。每当看到眼熟的老顾客来买套,邹却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欣慰轻松之感,短暂地为终于不用再当指路人高兴一下。
然而问话的人显然是没能立刻找到冰柜在哪,在柜台附近徘徊了一阵之后又再一次问道:“你好,请问避·孕·套放在哪里?”
这声音有些耳熟,邹却这时候才不耐烦地抬起头想给他指明方向。看清那人是徐栖定的一瞬间他愣了愣,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
他攥紧衣服下摆,干巴巴地说:“再往里走。”
徐栖定点点头,看清冰柜位置后便径直朝那里去了。邹却头跟着他转,身体里像下了场暴雨,浑身蔓延骇人的凉意。
买那种东西,还能是为了干什么。
待徐栖定拿了一盒放在柜台上,他机械地拿起扫码枪,机械地报出价格,机械地去扫徐栖定的付款码。关节好像都要僵硬,心竟然隐隐有绞痛的感觉,天花板都化作阴云密布的天空,不由分说朝他压下来。
他偷偷去看徐栖定的脸,那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静默地注视着手机,等待付款完成。邹却放下扫码枪,呆呆地把目光移回到收银系统的屏幕上,觉得胸口窒闷,喉头也哽得不舒服。
不会是想哭吧?他暗暗自嘲,就这点出息。徐栖定想跟谁谈恋爱、想跟谁睡都不是自己能干涉的,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些,喜欢上他的时候就该明白这点……可就是,就是难过。
想哭的那种难过。
茫然、不知所措,还有莫名其妙的委屈,甚至是对那个未知对象的嫉恨,大股情绪从身体里迸出来,邹却好想回家,好想睡觉,起码在梦里,他还能肆无忌惮地去触碰徐栖定的手。
他付完钱是要去找谁呢?那个人会被他抱着吻着吗?会心满意足地躺在他身边吗?会也像自己这么喜欢他吗?
他垂下眼睫,暗下决心不去看徐栖定的背影。
怕那个人真的会慢慢走远,离自己越来越远。
本来他们也没靠近过。
系统报出到账提示,随之一起响起的还有店铺的感应门铃声。邹却忍不住扭头去看,进来的是个眼熟的男人,一进门便冲着徐栖定抱怨:“路上堵了。”
想起来了,是遇见醉鬼那天和徐栖定一起的朋友,是叫……程启吧?
徐栖定拿过柜台上的套扔给他:“五十五,赶紧转我。”
“知道知道,马上转。”程启笑嘻嘻的,“怎么还知道帮我省钱啊?我平时都买六十五的那款。”
“谁知道你爱用哪个。”
“嘿嘿,谢了谢了啊,得亏你正好在昕昕家附近,路上又碰巧遇见阿杰,借到他手机给你打电话,不然我这忘带手机身无分文的,一会儿到昕昕那里,指不定被她嫌弃连个套都买不起。”程启把那盒套塞进裤兜,转过脸来对邹却打招呼:“你好啊,又见面了同学——你傻乐什么?”
邹却忙收起笑:“没,没啊。”
“哦。”程启瞅瞅他,没过多在意地咧嘴笑,“我走了,拜拜。”
他这话同时也对着徐栖定说,迈腿前还用力拍了拍徐栖定的肩。徐栖定正在看手机,头也不抬地说了句“春宵愉快”,接着程启便一溜烟出了店门。
邹却觉得流失的力气又回到身上,回到身体每个角落。至少能确定今晚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不是徐栖定了。他轻松不少,大着胆子望向喜欢的人,见徐栖定也慢悠悠朝门口走,便犹豫着要不要大大方方开口说再见。
“对了。”徐栖定忽然转回身,“上次的钱我还你。”
“啊?什么钱?”邹却傻愣愣地盯着他看。
“口香糖的钱。”
邹却猛然回想起那天骗他临期商品不要钱的事,一抹红顿时爬上耳朵尖:“啊,哦……”
他又不敢去直视徐栖定了。却能感觉到隔着柜台的这个人正望着自己,一向温和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把微信收款码让我扫一下,我还你钱。”
邹却张张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乖乖打开收款码递过去。“滴”一声后,徐栖定低头输入金额,对他解释道:“我前几天来买东西,看到临期商品货架上又有蜜桃味口香糖,付钱的时候老板说所有临期商品一律打五折。”
邹却说不出话来,被拆穿的心虚和窘迫侵袭全身。他讷讷地盯住收款页面,徐栖定没多说什么,收了手机便要走。
“等等,”邹却叫住他,“给多了。”
徐栖定付了五十。
“还有,之前临期商品就是免费的,最近才改成了五折……”
想要最后垂死挣扎一番,无奈这辩解太蹩脚,说着说着声音就快要小过蚊子。邹却脸烫得要命,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叫,怎么什么尴尬的事都让自己给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