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见状忙给他添满,刘敬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他的事,你们都知道?”
林蕴看了看刘敬,刘敬放下茶杯,啪嗒一声,李晟的心也随着震颤了一下。
“将军说此人与你有些纠葛,得让你亲自知道一些事。”
李晟确实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但这么直白地被迫知道一些不太好的事,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好受。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车忽然急急地停了下来。
几人猝不及防,忙稳住了身子。李晟手中的茶水全都洒了,心中火气更甚。
“发生了什么?”刘敬眉头一皱,撩开车帘正要看个究竟,一人却忽然用马鞭挑开了帘子,探进大半个身子,一张熟悉俊美的脸出现在三人面前。
刘敬惊讶道:“将军?您怎么来了?”
李晟的火气刚冒出一点苗头,就十分不争气地偃旗息鼓了。
闻燕雪冲着李晟扬了扬下巴,“你来。”
李晟放下杯子,冲着林蕴颔首示意,然后惴惴不安地跟了出去。
追云和闻燕雪主仆二人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李晟攀着他强有力的手臂坐在追云身上。他的后背紧贴在闻燕雪身上。
“驾!”闻燕雪夹紧马腹,扬起马鞭,不知从何处抄了近路。
两边的景色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荒凉,追云跑得极快,李晟抱紧马脖子,满嘴的马毛,他不停地呸呸呸,闻燕雪只当他是在骂自己。
“安分点。”他按了按李晟的脖子,人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四周无比地荒凉,经过那一场劫难,城郊附近极少有人家,从杂乱的枯草中隐隐能看到新冒出的绿意。
乱草之中若隐若现能看到无人收敛的尸骨和刚立起来的新坟,马蹄之下分不清哪个是平民,哪个是公卿。那一场征战中死了太多人,天街踏尽公卿骨,刀剑无眼,并不会管你是不是贵族贫民。
追云驮着两人,轻轻松松地爬上了一个高坡。紧接着,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飒飒竹林出现在眼前,李晟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这里竟然皇城以北,是闻燕雪的埋酒之地,北山。
李晟被拎下马,他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歪,跌倒在地,但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有些呆愣地坐在地上。闻燕雪发觉他的神情有些不对,把人拽起来后用手臂托着。
“闻燕雪,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也不想做,他人的生死也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想和母亲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闻燕雪没有说话,待李晟站稳后。他牵着马,另一只手牵着李晟往前走。
修竹左右,清风徐徐。李晟懵懵懂懂地跟着他,竹林不大,不一会儿就走到头了。在一个覆满绿植的高坡下,有两个小小的土包。看泥土的痕迹,像是刚翻新不久的,碎石杂草都有人特意修缮过。坟前有石碑,但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刻。
李晟疑惑道:“这是?”
这一处非常隐蔽,前有竹林掩映,后有高坡屏绝。
闻燕雪呼出一口长气,抬眼望向远处的竹海,“这是三殿下和他的夫人。”
李晟的身子不由自主得颤抖了起来,“他们”他刚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每个字都是从胸中升起,艰难地挤出。
他记得当初三哥和三嫂就算死了,尸体也没被放过。尸身被凌迟成了几千片,死无葬身之地。他这是听旁人嚼舌根时提起的,没人收尸的话,就会被扔到乱葬岗,任野狗啃食。
如果躺在这里的真是三哥和三嫂,那替他们收尸的人便是闻燕雪。
许久,伴随着耳边飒飒清风声与竹叶声,闻燕雪听到一声略带哽咽的“谢谢”。
闻燕雪拽了拽正啃食野草的追云,从马身上的布兜中掏出一壶酒抛给李晟。
“本该上次就带你来见见他们,但许久未来,这里又变化太大,就没告诉你。”他又掏出两个酒杯,一并递给了李晟。
他看了看空白一片的石碑,“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够实现的,你越是想逃离纷争,与世隔绝,麻烦就越要找上你。”
李晟苦笑道:“言之有理。”这话倒是和李凤起说得如出一辙,不过他的话中充满了处心积虑的目的性,迫切地想要他完成什么。闻燕雪的话却多了几分无奈与感慨,李晟也不由得心生怅然。
三哥也是如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是独善其身就可置身之外的。
他将酒杯满上,分别倒在坟前,清澈的酒液在坟土前流淌,李晟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抬首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宛如刀割,他没想到这酒闻着清香,喝起来却这么烈。
他将酒递还给闻燕雪,勉强笑道:“我与你开玩笑的,我又不是圣人,怎么会什么都不想要。更何况,我也不想再有人死了。”
李晟并非善心大发,只是看着故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他的心中实在是不好受。与自己有联系的人都接连死去,他只能无力地看着,甚至会惶恐地想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了自己。
良久,他立在坟前许久,问出了那个积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侯爷,闻燕雪。”
“你为何要几次三番地救我?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也不值得你这样做。”闻燕雪就站在他身后,周遭安静得只能听得到风吹竹叶和追云吃草的声音。
李晟几乎是自虐似得想道,现在他肯定什么知道了,既然闻燕雪什么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出手相救?是想要他以命相抵吗?就算想要他的命,他也不会拱手相让的,他现在还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