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破败的城池。
一路上残垣败瓦,却渺无人影,只见血不见尸。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由于雨雾很大,这条道路的去向并不清晰,银沥不知往前走了多久,正想要往回走时,却发现他身后是悬崖峭壁,只要往后退一步,便会坠落深渊粉身碎骨——这条道路只能前进,并没有退路。
通常来说一个顶级的封印阵,里面会包含大大小小的各式阵法,如同玄妙机关一样,不断阻止里面的东西逃走,防止外面的东西进入。此时跟随银沥身后的悬崖,便是一道十分明显的障眼法。
也就是说,进入封印阵内,遇到哪里有阻碍,哪里就是正途。其实银沥只需要略施小法就可以破掉这碍事的障眼法,但是银沥现在还不想出去。
如果没猜错,他从夜浮光所设的阴阳阵进入了数万年前的幻象——也就是这座尸场形成之前的模样。
只要继续往前走,他就能弄明白尸场形成的原因,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遇上当年的夜浮光……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想。
血水沾着泥泞弄脏了银沥的衣摆,向来洁癖的他这次竟然毫不在意,他只想快点往前走去。神奇的是,越是往前走,这座城池的幻象反而越清晰,银沥如同走进了谁的回忆里一样,从记忆的尽头,走到了记忆的开始。
渐渐地,他听到了人声。
忽然,脚下的血水戛然而止,他往前踏出一步,踩到了干净的细沙。再抬头时,银沥清晰地瞧见城门上两个清晰的大字:鹿城。
“鹿城?”不到人膝盖高的小银沥,在藏书阁里踮着脚,伸出小手想要够到那本关于阴阳阵的书。
夜浮光从他身后走来,顺手帮他将书本拿了下来:“嗯,当年我路过鹿城,曾经使用过阴阳阵。”
“为什么鹿城要用阴阳阵呢?”小银沥抱着厚厚的一本阵法书,懵懂地翻了翻。
“因为鹿城成了尸场,阴气镇压不住,只能用阴阳阵将其封印起来。”
“为什么会成为尸场呢?”
“因为……”夜浮光刚想说什么,却止住了口,敲了敲银沥的脑门,笑道:“你问题也太多了。”
银沥从回忆中醒来,原来墓园底下封印着的尸场,正是五万年前的鹿城。
边上忽然传来儿童互相追逐的嬉笑声,几名穿得又破又旧的小儿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但是他们看不见银沥,跑着跑着,下一秒,直接从银沥的身体穿了过去。
“来啊来啊,你们都来我家吃饭,今天我阿娘炖了肉!”最前面拿着风筝的男孩穿得比其他几个小孩稍微要干净点,可以看得出家境比其他孩子要富裕一些,他高兴得频频回头,大概家里有肉吃是一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
银沥本来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举着风筝的男孩,但这一眼,他就发现那孩子不同于他人之处。头型圆润,五官端正,眉目寡淡,却满眼都是悲悯,脸颊边缘长了两个肉珠般的耳垂,明显比普通人长不少。
“一脸菩萨相。”银沥不会看面相,但面前这个男孩确实长得出众:“如果这孩子日后修习仙道,日后必定能飞升为神。”
不过银沥回想起自己在神界的那些年,他跟随在夜浮光身边见过数不清的神仙,却不曾见过这张脸。
“难道……他后来没有飞升?”
“好呀好呀!有肉吃咯!”一个宽脸蛋男孩说。
“子正你家真好,还吃得起肉,我们家已经两个月没吃过肉了。”一个辫子脏兮兮的女孩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
还有一个男孩手臂受伤了,乱七八糟包扎了一层血染的布,他比划着另一只完好的手:“我也要吃!”
被叫子正的男孩说:“我娘说村口的李大爷杀了一头牛,给了她几斤,你们都来我家吃吧。”
“你真大方,你娘不打你不骂你,还给你肉吃,真想跟你换一个娘。”宽脸羡慕道。
子正笑起来眉眼弯弯,竟有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慈祥:“我才不换嘞!”
银沥自然地跟在几个小孩身后,走进了鹿城。
鹿城其实不算小,从城门进去,可以看见宽敞繁华的大街,街上商贩众多,酒楼生意兴旺,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俨然一派祥和喜乐的景象。
银沥从这些幻象人影中穿行,虽然这些人的生活不是非常富裕,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难以想象被屠城的时候他们的痛苦情状。
银沥猜想,现在这个阶段是鹿城被屠城的前夕。
但是鹿城到底为什么会被屠城呢?
鹿城最后又是因为什么变成一座阴气无法消弭的尸场?
这些夜浮光都没有对银沥说过。
曾经银沥以为师父不解释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但是直到今天,活生生的人命摆在银沥面前,他才明白夜浮光先前不说实话的原因——生灵涂炭,百年老城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哪是能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娘!我回来啦!”子正走在最前面,率先推开院子的大门,跑了进去。
银沥长得高,看得远,小院子的木房子里走出一个身材清瘦的女人,她捧着一个竹编簸箕,将上面的草药摊开来晾晒。
“子正回来啦,今天去哪里玩了?弄得那么脏。”女人扇了扇儿子身上的灰,语气温和。
“我和小顺他们去放风筝了,娘,我还把他们带回家了!他们没吃过肉,能不能给他们也尝尝?”
“当然可以啊,我们子正交朋友了啊!”说完,女人抬头冲银沥所在的方向招手,有一瞬间银沥以为她能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