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每天来自习教室练习静物,幽静的环境更能让他注意力集中。
可此时千夜无论如何也无法静下心来。
“天上有卷积云瞭~”端木笙坐在身旁,打瞭个哈欠,眼皮都快要闭上瞭。
千夜极力克制住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正前方,靠墙的角落裡摆放著一张方形木桌,几十枝盛开明豔的牡丹菊插在老旧青花瓶裡,一缕银灰色光从窗台上跃进来,打在花瓶上,整体是一种清冷灰色调。
千夜正在练习静物,唯一与这间自习室不符合的事物就是端木笙。
“要不你先回去吧。”自从端木笙知晓他喜欢待在自习室画画,便每天来陪他。
“看我画画很无聊的。”千夜通常会在自习室待上一整天,端木笙就这麽看著他,会很无聊吧。
端木笙和他过往认识的人中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即使端木笙不出声,他的存在感也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和你待在一起怎麽会无聊呢?我很喜欢看你画画。”端木笙声音飘来。
奇怪明明才认识没几天,千夜却觉得他和端木笙的关系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来形容。他并没有自恋到用暧昧对象来形容他和端木笙之间的关系。
千夜缄默不言,用画画来掩饰情绪。
端木笙发现千夜非常不擅长对付他,总是被他撩拨到丧失语音能力。
这是个很有趣的发现。
语言撩拨下,男生会不自觉瞪大那双眼睛,虎牙会咬住下唇上的唇肉,骤然逼近,会紧张到不停地扶正眼镜。
偌大的自习室,静的隻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千夜时不时用画笔在画佈上下笔的沙沙声。
平板大号椭圆形调色盘上堆叠著各种颜色的颜料,把调色盘染成五彩斑斓,千夜挤瞭茜草色和钴蓝,调配出一种新的颜色,青花瓷色的牡丹菊每枝形态各异,千夜花瞭三天时间完成这副冷感色调的牡丹菊,千夜用小型勾线笔,完成最后的细节部分。
端木笙数瞭数千夜用瞭多少支画笔,平头猪鬃笔,达芬奇短杆平头猪鬃笔,扇形笔加起来二十多支,刮刀一共有七八个。
他在一旁看著千夜不紧不慢地在那副对他来说已经完成的很好的画佈上,用勾线笔画出牡丹菊的菊瓣,牡丹菊的花瓣特别多,每个花瓣都是不同的形态。
颜色也不是单一的蓝,远处看花整体呈蓝色,细看花瓣裡夹著些浅红,青白,淡紫……
这麽多繁複的色彩构成一副画,颜色竟然意外的和谐。
“我很喜欢莫奈,你的画很有莫奈风格,”端木笙声音和风一样,溢满瞭整个自习室,“我小时候去过巴黎马摩丹莫奈美术馆,第一次见到莫奈的画,他创作的睡莲系列,是我的最爱。”
千夜画笔一顿:“莫奈是我的偶像,我小时候正是因为看到他的画,才决定学油画专业。”
端木笙脸对著画佈的方向,眼睛却黏在他身上:“几岁开始学的啊?”
他的语调很温柔,像平常朋友之间随意聊天那样,千夜回忆:“大概五六岁吧,那时候我还没有画架高,笔也握不稳。我第一次看莫奈的画,是撑阳伞的女人,和其他沉闷色彩的油画不同,他的画像一束彩虹照射进我的眼裡,色彩斑斓,可以驱散心中的阴鬱。我去盛顿国傢画廊之后,回傢缠瞭我妈好几天,才同意我去学油画。那时公司业务在发展,我妈没时间管我,隻能给我请傢教。傢教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经常上课给我带好吃的小零食。”
“我那个时候太小瞭,学瞭之后才知道,画画要从最简单的素描开始。”
“是跟达芬奇一样从画鸡蛋开始吗?”端木笙打趣道,“小学课本上是这样教的。”
千夜觉得他的说法很有趣:“没,是从画圆柱体,三角体开始。画画很难,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画一会儿我就累瞭,常常画著画就睡著瞭,那个时候画的东西都不能看。”
“可你现在成长起来瞭,”端木笙轻轻道,“你现在的画,已经掌握瞭印象派的精髓。我在巴黎马摩丹莫奈美术馆观赏过莫奈的画,发现他的画很多内容都是和花有关。”
“莫奈一生都爱花,我很喜欢他画笔下那个直到生命尽头都是极彩的世界,他内心是个柔软温和的人。”千夜说到莫奈话多瞭起来。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千夜滔滔不绝,眼睛明亮如漆,原本安静斯文的面容,流动起来,灵动的让端木笙移不开眼。
“体验莫奈的画法,那种美好的宁静有种好像让时间都忍不住停下来驻足一下的感觉,很难在其它画作裡感受到。”
“莫奈是色彩高手,”端木笙不懂画,但分的出什麽是好画,“他眼裡的世界是绚丽多姿的。”
”可他晚期的画,色彩很淡,那时他的白内障已经很严重瞭,视物困难,颜色也分辨不出来瞭,甚至有时候几乎不知道他在画什麽。晚年直到最后也没有完成那副《玫瑰》,很可惜。”
千夜的情绪陷入瞭低落,说起最喜爱画傢,一生命途多舛,让人唏嘘,让人难过。
“不,他最终完成瞭那副画,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完成瞭他生命中最后一次浪漫。我相信他没有遗憾,为他热爱的,奉献瞭自己的一生。”低沉的嗓音,微带颗粒摩擦感,不受控制地往心口流淌,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深深一碰,千夜被端木笙这种浪漫的说法打动瞭。
“我很期待你这幅画的完成,”端木笙的声音缓缓而来,“你和莫奈一样是光的诗人,都是向往极彩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