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上无比安静,最后一排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将陈颜挡得严严实实,那人拆开新买的毯子,小心翼翼地披在了陈颜身上,而后蹲下身,手轻柔地碰了碰陈颜的脸,那一举一动中隐忍的爱意令乔九黎大惊失色,她转头慌忙下了车。乔九黎望着远处的群山,低头笑了,陈颜吶,你的太阳快要照到你身上了。
初雪
11月底是乔九黎的生日,队里的人都自发聚在一起要为她庆生,本就喜欢热闹的乔九黎自然是不会拒绝,当晚,一群人在ktv里狂欢,谢南矞喝的多了有些受不了,出门去透风,陈颜看着他遗落的外套,担心他被冻感冒,赶紧拿了衣服出门去追他,一出门,陈颜便被冻得一哆嗦,十一月的风呼啸而过,昏黄的路灯氤氲过漫天飞雪,今年的初雪就这么洋洋洒洒地降临了,不远处的路灯下,张景瑶拥住了摇摇欲坠的谢南矞,两人好似在初雪的日子里相爱的情侣,路人都像他们投去揶揄的目光。
雪花飘落,陈颜感受到了蚀骨的寒意,世界一片空白,左耳开始耳鸣,右耳是世界的嘈杂,渐渐的贯穿大脑,耳鸣声震耳欲聋,陈颜在一片恍惚中想起了一段话,“冬天是慢节奏的,慢到可以看清楚爱人眼里汹涌的爱意,慢到可以让那个赤诚的少年停下来,带我走进未知的明天。”可是,我们都忘了,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没有人永远是少年,我们在一场又一场漫天大雪里告别了我们的故事,带着遗憾与不甘渐行渐远,陈颜就这样站在雪地里注视着她最爱的人。
陈纪出来时,陈颜正抱着黑色的羽绒服静静地站在漫天风雪里,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不远处被拥住的谢南矞,纷飞的雪花浅浅地覆盖着陈颜,那么的清冷陌生,陈纪不禁惊呼出声,陈颜一愣,转身缓缓走向了陈纪,小脸冻得通红,眼底漆黑,没有一丝光,仿佛一个死潭,走到陈纪面前时,嗓音里全是疲惫“纪哥,帮我把衣服送过去吧,这么冷,他会感冒的,我先回去了,待会儿帮我给九黎说一声。”太平静了,平静得陈纪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陈颜坐在自家楼下,抬头仰望着白雪飘落,回想起三年前走的那天,十二月末,北京连着下了很多天的大雪,所有航班都停了,偏偏那天雪小了许多,陈颜时隔半个月,给谢南矞打去了电话,凌晨三点,谢南矞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机场,素来最爱干净的谢南矞头发凌乱,眼底漆黑,胡子拉碴,衣服穿得胡乱,陈颜看着这个她17岁爱上的人,到底是没忍住,眼泪纵横,十二月的风一刮,脸颊生疼,谢南矞哀求着她,“阿颜,我知道你累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我还有几场比赛就可以拿下超级全满贯了,等我打完,我就陪着你,我就只陪着你……”“谢南矞,我走了,好好打。”再多的挽留,终究都是无用功,最后的最后,谢南矞执着地要一个理由,“没有理由,正如当初爱上你一样,没有理由的。”谢南矞就那样看着陈颜的背影渐行渐远,却无能为力。回忆到这里,陈颜自嘲地笑了笑,还是高估了自己,放过他吧,陈颜,你怎么能再把他拉进来呢?
翌日,乔爸摔了一跤,乔九黎一早就回了老家,忙完才想起给陈颜打电话,想着这丫头昨晚走那么早,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嘟—嘟—没人接?乔九黎疑惑地给陈纪打了过去,“喂,陈颜呢?”“阿颜今天请病假了。”“病了?我咋不知道?”面对乔九黎的质问,陈纪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回想着昨晚被白雪覆盖的陈颜,不生病才怪呢。“那你待会儿有空了替我去看看她,她电话不接!”知道真相的陈纪也不禁担心了起来,昨晚陈颜走时那眼神实在是太过伤神,陈纪思索着,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在收拾包的谢南矞,当即决定带上这个罪魁祸首。
“那啥,阿颜生病了,咱俩去看看?”谢南矞收拾包的手一顿“她病了,该去看医生,我们两看也没用。”言下之意,就是不去,陈纪决定放大招“话说,陈颜生病也不是因为你,但是……”话停在这里,谢南矞抬起了头,“说清楚!”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他们都太了解彼此,陈纪不会无中生有,他这么说就是想引起谢南矞的注意,“昨晚,你出去醒酒,和张景瑶抱一块儿去了,人陈颜给你送衣服,看见了,站雪里好一会儿,估摸着感冒了。”言尽于此,陈纪意味深长地看着谢南矞,“她说什么了?”陈纪瞬间来了兴趣,决定好好叨叨“哟呵,我给你讲,陈颜说,怕你感冒了,让我赶紧把衣服给你拿过去。”谢南矞沉默不语,陈纪接着道“丫头昨晚那表情我都不想说,难受得……”话还没说完,谢南矞已经抬脚走了出去,陈纪连忙收拾,“诶,等等我,我也要去看陈颜。”等陈纪把东西收拾好,走出总局门口时,就只看得见绝尘而去的车尾,靠,就不能等等他吗?
爱使高傲者低头
叮咚——门铃声响起,陈颜挣扎着站起来去开门,刚打开门,啪——空旷的楼道里回响着清脆的耳光声,陈颜的脸被扇得火辣的疼,脑瓜嗡嗡作响,耳鸣又开始了,“陈颜,你可以啊,我们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说走就走,你还当真是个白眼狼啊,三年啊,你还有心吗?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你都27岁了,你还不懂事吗?你怎么……”刺耳的话语回荡在耳边,陈颜有些喘不过气来,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被抽离,痛感从心脏处开始蔓延至全身,耳鸣渐渐加重,头晕目眩,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陈母的嘴唇一张一合,好累啊,陈颜快要抽不上气了,逃离吧,陈颜闭了闭眼,转身,砰地关上了门,陈母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一愣后更生气了,在门外骂得更难听了,那些环绕了陈颜多年的言语句句诛心,门后的陈颜仿佛脱力般滑坐在地上,脑海里回想起成长路上的一幕幕,小的时候因为天赋异禀被教练选中去练乒乓球,从那时开始,一生平凡的陈母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陈颜身上,比教练更严厉的是妈妈,当别的孩子还在妈妈怀里撒娇时,陈颜已经学会了一个人去训练,学会了面对输赢,每一次胜利,陈母并不会表现出欢愉,只会从一个个录像里分析陈颜的不足,陈颜从小就明白,赢了不会被表扬,会被批评,输了会被批评得更厉害,后来,陈颜渐渐打出了名气,网络上的人们对她赞不绝口,大家都毫不保留地赞美着那个天才少女,陈颜才发觉原来自己打得还不错,再后来15岁进入了国家队,远离父母的她第一次收获自由,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为她积攒了自信,她打得越来越好,大家的赞扬总是能带给她很多力量,可是她还是害怕陈母的电话,无论她走到哪里,那一个个电话总能精准地给她泼冷水,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慈母情怀,再后来,她的手腕有了扭伤,明明是一点点问题,陈母却如临大敌,每一个失误总会被她过度放大,质疑的声音包裹着陈颜,陈颜发了狠,越练越晚,没日没夜的训练终于让手腕不堪重负,也让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每失一次球,陈颜都会想起陈母字字诛心的言论,后来的后来,陈颜受不了每一个关注她的目光,包括谢南矞,她再也不想握起球拍,她也没有勇气再面对谢南矞,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在距离超级大满贯一步之遥的陈颜放弃了,那一年,陈颜放弃了自己,也放弃她此生的两个挚爱,乒乓球和谢南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