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片语不再有,花信风走了。
书房安静下来。
景平见李爻刚刚少有地冷着脸,一时不敢上前招他,想了想,决定先撤为妙,刚要说“你有事先忙”,被李爻抢先了。
“你找李爻?”他问景平。
景平心思动了动。
他确实在找李爻,但他身世一言难尽,一时捋不清因果,不知是不是该承认,直接讷住了。
十几岁的少年人再如何沧桑漂泊,那点心思于李爻而言都太好猜了。
知道他心存防备,李爻不再追问,坦言道:“我就是。”
景平大惊——你不是死了吗?!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人是有真本事的,怕是隐姓埋名的高人。可怎么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这么不费工夫了?
更何况,他尚不知李爻已经通过一系列的因果认出他了,自然想不通对方为何突然坦诚。
“你不信……是人之常情,”李爻揣手,在屋里溜达,“而且,我还真没什么信物能证明自己,这倒是难办。”
他顿了顿,决定把话全挑明:“你的白玉扳指是信国夫人留下的,你是信国公小世子,如果景平是真名,那我该称呼你贺景平,是不是?”
贺景平的心思已经火山爆发了,持着最后一丝冷静,面无表情地看李爻。
李爻低头叹口气,又笑了:“不想答可以当我没问过,甭管你是谁,先把伤养好了。”
“你……你真的是李……李丞相,那他们为什么说你死了?”景平眼巴巴地看对方。
窗外的天光侧向打在李爻身上,那满头的白发亮得扎眼。景平隐约觉得这背后是有什么故事的,无奈他现在脑子很乱,只问出个浮于表面的问题。
李爻还是那样淡淡笑着看他,遇险时,景平待他相当义气,几日相处,他觉得这孩子不错,轻飘飘地道:“丞不丞相暂且不论,不才在下确实算个英雄,这英雄嘛,被人演绎出几段不知真假的故事,不是常事儿嘛?”
话说到这,李爻见景平顶着张色如菜瓜的脸,表情已经一言难尽了,于是战术性咳嗽两声,换了副长辈持腔拿调的模样:“回屋好好歇着去,闹到毒气攻心,神仙都救不了你第二次,”他扫一眼景平整身行头,“衣裳这么薄,一会儿我跟孙伯说,该给你备几身冬衣。”
结果,说孙伯,孙伯到。
李爻半搂半推着人出书房,孙伯正从前院进来,手里拿着个帖子:“东家,太守大人送来的,说请您和景小公子,同赴晚宴。”
李爻接来看过,皱了眉:“啧,麻烦。”
出气
景平余毒未清爱困乏,吃了午饭,被李爻轰去睡觉了。而李爻也就趁这空荡,骑马奔戍边营地去。
江南的驻邑军,军号“泽南”。
李爻到时,将官们正带着兵士散练。花信风见他来了,胡乱在脸上抹一把,把汗和瞬时而起的担心揉成一团:“是不是景平的毒有变化?”
自打知道了景平的身世,花信风对他可上心了。
李爻笑话他:“那小孩可从没承认过自己姓贺,你小心一腔情意,付错了对象。”
花信风让他噎住,讷了讷:“那他到底是不是?”
“啧,”李爻睨他一眼,“我只见过信国夫人一次,都从那小子身上看出他娘亲的影子了,你跟信国夫人两小……不对,”话到这,李爻觉得不该对已故之人口无遮拦,换词儿道,“反正你跟她那么熟,不觉得小景平跟她面容相似吗?”
花信风彻底无语,压着音量抢白他:“你晃我干什么?”
李爻笑得贱嗖嗖的:闲来生事。
“对了,这些天我在城里暗中留意了,但牵机处向来行事谨慎,刚出了事,尾巴藏得干净极了,那些羯人探子什么时候送回都城去?”他道。
提到这事,花信风哼了一声,非常不屑,阴阳怪气道:“范大人说还有些文书工作要收尾,再过两三日才能启程。”
这么一来,李爻知道范洪大人发请帖给他是背着花信风的。八成是范洪想留下缨姝,在花信风处碰了一鼻子灰,听说花长史和自己这师叔交情匪浅,准备曲线救国。
呵。
以范洪这样的智商和眼界能做到太守,定是因为祖坟的青烟熏到玉皇大帝眼睛了。
“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声,他要请我吃饭,”李爻偏身上马,“我去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说完,不等花信风接下句,他策马跑了。
李爻回到小院,径直进屋歇了大半个时辰,算计时间差不多了,自行换好衣裳,往院门口走。
“李先生!”
小院门口,景平正跟他的汪兄交流感情,见李爻来了,和狗子摆摆手。他穿戴整齐干净,是在这等着出门呢。
“你别去了。”李爻看他伤口包着白帛,脸色依旧不好,不想带他去。
“那位大官既然叫我去,我就去看看,”景平两步到李爻身侧,扫视四周,压低了声音,“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吧?若是怪罪你拂他面子,岂不讨厌?”
李爻笑道:“他有求于我,不会撕破脸的。”
景平抬眼看李爻,又道:“可是……我想问问那个拔我指甲的女子,玉扳指有何特别。”
娘亲留下的东西,不就是个念想吗?
她何苦对那东西紧追不放呢……
李爻见他小心思重,内心戏码忒多,是打定了主意想去,在他头上一胡撸,笑着允了:“也好,身子虚,咱就去太守大人府上吃些好的补回来。”
拔余毒是个过程,花信风和军医都交代过“三个多”——多喝水,多睡觉,多活动。好让毒素尽快代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