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悦仰头将茶一口饮尽,重重搁置在桌上,深吸口气流露出视死如归的决心,做好势正要开口——
“闻悦姑娘,你终于醒了。”
清丽的女声自门外传来,李舒羡听到里面的动静,推开虚掩着的门,晃眼的阳光倾泻进来,所到之处空中翻飞的尘粒无处遁形。
她手里端着碗粥,“你已经一日未进水食了,先喝点粥吧。”
闻悦鼓起的劲儿一下泄开,她飞快扬起一抹笑,接过热腾腾的粥道了声谢。
香气扑鼻的米香环绕在她鼻尖,之前还不觉得饿,此刻肚子下意识地呼噜起来。
她吹了吹,小口小口吞咽。
“我昏睡了多久啊?”
热粥下肚,闻悦胃里熨帖了好多,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大概快一日了。”李舒羡坐在闻悦身侧,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回道。
“昨日你流了好多的血,快吓死我们了,真的好怕……”她止住没说完的话。
昨天少湙公子抱着个血人似地闻悦,血边走边流,那场景简直要有多惊悚就有多惊悚。她每走一步都心惊胆跳,生怕闻悦姑娘的血流尽了。
之后她躺在床上,脸色比纸还白,说是再也醒不来了她都是信的。
今日她早早醒了,吃过早饭守在灶台前温着粥,就是想着如果闻悦能醒来的话就能喝到热粥了,虽然知道这个可能十分渺茫。
没想到竟然真的出现奇迹了。
李舒羡说不来的震惊,还是打心底松了口气,替闻悦高兴。
“嗐,我都说了我只需要睡一觉就好啦。”闻悦摆摆手,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侥幸,反而大大咧咧道:“我体质特殊,除非是被一击毙命,否则只要剩一口气,就死不了的。”
李舒羡脸色容缓,嘴角浮出浅笑。
“是么,那差点儿被幻境吞噬的某人是谁?”少湙毫不留情拆台。
“这次只是个意外而已。”闻悦不服辩解。
李舒羡听得云里雾里,不是一直在房间里吗?哪儿来的什么幻境。
她垂着眸不明所以。
……
修整了两日,闻悦可算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不说,给她一把大砍刀她可以把一整个院子里的柴劈得整整齐齐。
这日日上三竿,她才悠悠转醒,站在院子里吹吹晨风,听听树上鹊鸲叽叽喳喳的鸣叫声,伸个懒腰后感觉神清气爽。
安静的院子里头一回有些喧闹,不少妇人婶子抱着小娃娃来看李舒羡。
她们提着装有干粮和果蔬的篓篮来给她送别,李舒羡推诿不过,只好接过,一并装入行囊里。面对大祭司尚能镇静自若的李舒羡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她们的热情。
“李家妮儿啊,你去了外面可要照顾好自个儿,外面人心险恶俺们也听过,你可得多个心眼。”
“恁个女孩子在外面漂泊也不容易,过得不好记得回家,我们这些叔叔婶婶总不会少了恁一口吃的。”
……
抄着听起来别扭的方言,女人们站在长辈立场上,面对即将独身出远门的后辈,笨拙直白表达自己的关心。
李舒羡一一应着。
闻悦见此情形不由感慨,其实古藤村的人除了胆子小了点,遇事怯懦了点,还挺好的。祖祖辈辈靠着山里,建成一个村落相互扶持,憨厚淳朴。
但胆小懦弱又如何,没有人规定人生就应该勇敢。
日光清朗,闻悦走到角落里坐着的少湙跟前,一点儿也不客气坐下就是端起他沏好的茶给自己满倒一杯。
有少湙在还有一个好处,对比自己此前十年漂泊生活,她得出结论,那就是可以随时随地喝到清香温热的茶。
煮茶甚至都称得上是少湙的爱好,反正她每次看见他闲着的时候不是在发呆、擦他的剑、把玩周身任意一样物品,就是在煮茶。她至少已经看到过他三套不同的煮茶器具了。
“喝茶像你这样喝得如此急,能品出什么味道来?”
少湙对闻悦的动作见怪不怪了,终是忍不住多嘴句。
“我就能!”闻悦犟嘴,“茶水茶水,重点在水,能解渴就行了。”
少湙笑着点头,不再多说。
堂屋里李舒羡送走人后,太阳已至头顶,幸好天气凉爽,金灿的阳光除了刺眼让人无法直视外,倒也不燥人,她将行囊背在肩上,装得满满当当干粮的下面,有两身换洗的衣物,还有一柄木剑。
关好门,落上锁,她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就见闻悦和少湙收拾好在院子里等着她。
“你真的想好啦,确定要离开古藤村吗?”闻悦问。
醒来后她才知道,那日有村民见大祭司离开村里后,十几人商量好结群把李见山绑了,但终究狠不下心下杀手,便押至了官府。
村长一职空缺了下来,古藤村深山之中,与外界往来十分不便;而且世世代代生活于此,整个村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有点关系,官府也不太想管这块事。
此前数百年,大祭司和村长之位皆是老子死了儿子承,大家都默认了这个规则,因此李见山入狱后,村里老一辈的人人登门拜访,想请她担做村长,但李舒羡婉言拒绝了,执意要离开。
闻悦其实不太懂,她此前做那么多事都是一心为古藤村好,如今虽然最大的祸害已平,但村里如一盘散沙,她留下来主持大局不是更好么?
她担心她只是因为此前的事心怀芥蒂,赌气出走而已。
这世道上有妖吃人,还有更多的人吃人。李舒羡只是一介无依无靠、手无寸铁的女子,没有灵力护体,哪怕她再怎么聪慧、会几式工夫,独身一人在江湖险恶中行走,其中的不易和凶险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