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时起身,将装着里衣的笸箩递给圆荷,示意她拿去放好。自己则理了理衣襟,出门去迎他。
“听说六哥今日初露锋芒,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样?”
俞逖两三步跨上门前台阶,握着她的手指,还没说话就听见这句,不由得轻笑了下,“诸事齐全,只等宣判了。”
春容打着竹帘,让二人进去。
祝春时嗯了声,“真侵占田地了?万家没说救一救?”
俞逖接过巧莺递来的茶喝了口,“真侵占了,前两天查县衙赋税册子的时候现的,税粮对不上,本来以为是县衙欺上瞒下,底下收不上来又想多报,所以昨天出门查探了下。”
说着俞逖冷笑起来,“结果你猜怎么着,田地名义上是百姓的,实际上却变成了万家老大的,那十来个老农都成了佃户,顶着大太阳在那里侍弄,一年到头租子都不够付,别说吃饭了,这欠账利滚利越来越大,活像印子钱。”
祝春时不清楚这些勾当,听得有些莫名,不由得坐在他旁边,“这是怎么说?按理来说,田地变更都得到官府来签订文书,不论是租还是卖,总得有个记录。如今官府这边没记录,那边却暗度成仓?”
“而且,”祝春时皱眉,“这么做对万老大有什么好处吗?”
俞逖也觉得好笑,“你不知道,这些商户狡猾惯了,不知道有多少理由逃避赋税。不是想方设法把田地挂在举人名下,就是找这种上了年纪,膝下无子的六七十岁老农,好借着年事已高的理由和官府活动活动,减免一定量的赋税,即便当官的心肠硬不肯行方便,也总不能为了缴纳赋税逼老人去死,还是会适当手松。”
祝春时听到这里,简直无话可说,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要是官府实在不肯通融,那也是抓这些老农,碍不着他们什么事?”
“是的,左右粮食已经到了他们的腰包里,吐是吐不出来的,也不会拿钱赎人,这些老农之后也对他们毫无作用,索性任由关在狱里等死。”俞逖也有些无奈,那些老农大字不识一个,随便找个理由都能让他们签订契约。
“真是无法无天了。”祝春时愤而拍桌。
俞逖从知道这件事起就怒火中烧,这会儿已经缓过气来,见祝春时咬牙切齿,忙给她揉了揉手掌,“现下万大让我暂且关进大狱里了,别生气,如今我们现了,就不会让这种事继续下去。”
祝春时哼了声,“听说陈太太一共生了二子一女,除了万三以外,便是万大少爷和万四姑娘。这位大少爷可是万家长子嫡孙,只怕他们不会让你轻易惩处了他。”
“听说你已经放出消息说水土不服了?”俞逖一边揉一边问,“由他们去想法子吧,万大的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幸好还没闹出人命来,还有转圜余地。”
祝春时闻弦音而知雅意,“让他们急一急才好,轻易得到的不珍惜,千求万求拿到手的就是无价之宝。”
“哈哈哈——”俞逖笑起来,“估摸着明日你这里帖子就堆满了。这种事可不止万大一个人做,其他家蝇营狗苟我还没一一去查,但凡去查,那就是一查一个准。”
“也该让陈太太吃吃闭门羹了。”祝春时看他似乎揉上了瘾,半日也不见松手,自顾自抽了出来,“过几日县学重启,想必县里的各大商户都会捧场,女学这边可不能门庭冷落。”
俞逖扬眉,打趣道:“我这边辛辛苦苦做事,倒是给你做了嫁衣,想好要怎么感谢我了吗?”
祝春时没理他,反而想起来什么,“我险些忘了,一直女学女学的叫,还没起名字。”
“想叫什么?”俞逖微微直身。
祝春时冲着他笑,“六哥好歹也是二甲进士,这名字不应该你来想吗?”
俞逖伸手拧了拧她脸颊,摇头:“不好,既然是你开办的,那名字也合该由你来取,最好别沾我的手,否则让外面人知道了,最后功劳都能盖我头上来。”
祝春时撑着脸,一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俞逖见她这副模样也没打搅,兀自坐在那里欣赏了会儿,喝完了一杯茶,才起身整理了下官袍。
“我去二堂和县丞主簿他们商量商量之后的事,你今日不舒服,就先别出门,好好想名字,嗯?”
祝春时理解他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知道了,六哥放心吧,我头疼着呢,绿浓出去给我抓药了,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
俞逖便有些好笑,所谓做戏做全套,如今连药都给熬上了,万家那边就算是想要上门求她吹枕头风,一时只怕也不成,真的只能等到女学开学那日,才能得见了。
等俞逖一走,祝春时就叫来春容摆笔墨。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取名字吗?”
“女学不是要开了吗?都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出去,我写几张简明扼要的帖子散出去。”祝春时一边提笔蘸墨一边回答春容的话。
春容就站在旁边磨墨,低头看祝春时写字,她只认识最简单的几个大字,看得云里雾里的,“可是咱们不是对外说姑娘近来有些不舒服吗,要是被万家那些人知道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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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春时笑了起来,“要的就是他们知道啊。我水土不服只是个借口罢了,你知我知万家也知,就是为了万家来见我时不见,如今万大被关在县衙里,不出意外今日就算结案了也是回不去的,万家那边可不得想尽法子把这个儿子救出来。”
一时说罢,将笔下几张白麻纸写完,随即递给春容,“拿去给外面的小厮,让他们去贴在县城里比较显眼的位置,如果遇上有人来问,就和他们解释解释。”
春容手里仔细捧着纸,欢喜应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