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饭明显是苏黎明掌勺的,他烧菜水平有限,菜肴色泽单一,全是酱油色,只有一道汤做得还行,勉强能入口。苏淘淘喝了两碗,听见赵文晓说:“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管不动了,你能考哪就去哪吧。”
苏淘淘咬着陶瓷勺子,不敢吱声。
这话赵文晓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回回都赌气说再也不管了,可真碰到事,她是万万忍不住骂的,苏淘淘早就免疫了,这话就当没听见。
一家人沉默异常地用餐,只有苏黎明一个人在叭叭,找些插科打诨的趣事调解气氛,用作灾后重建。
吃到一半的时候,季遥来了,他手里拎着苏淘淘的书包,在门口喊她的名字。
赵文晓给他开了门,一溜他手上的东西,转头挖苦苏淘淘:“真是好学生,书包都能忘。”
苏淘淘面红耳赤,丢下碗筷把人拉进卧室。
季遥进了苏淘淘的房间也不坐,他把书包放在地上,转身抵着门靠着,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看着苏淘淘。
苏淘淘坐在床上,有些无力,她如今怕了这欲言又止的气氛,生怕今晚又听到些什么让人消化不良的东西。
长久的沉默过后,季遥开口了:“对不起。”
他声音低沉,听得苏淘淘心里一震颤,她十分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你道什么歉。”
“我不该逼你,明知道你压力大,我还……”季遥心中懊恼,他说话一时没过脑,把苏淘淘惹生气了,她跑出去之后,他才开始后悔。
苏淘淘不是没努力,他比谁都明白。她连下课的时间都不怎么出去,对着试卷和练习册愁眉苦脸的,笑容都比之前少。
到了高二,那股紧张刺激的备战前夕味就有了,哪怕苏淘淘再不把这当回事,在大环境影响下,多少也感到有些窒息。
季遥道了歉,却还有想说的话。
“你可以开始想想,以后打算干什么了……就算不是为了考试。”季遥真诚地建议,苏淘淘半懂不懂:“以后……?”
“嗯,就,你毕业以后,读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现在有空的话,可以想一想,想想又不要紧,你说呢?”
季遥循循善诱,尽量不让这些话听上去说教味太浓,他是真的希望苏淘淘能为自己打算打算。
苏淘淘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你呢?你想过?”
“嗯。”季遥点点头。
苏淘淘好奇:“你打算做什么?”
“我妈希望我去读个好就业的专业,毕业后考公务员什么的。”他撇了撇嘴,不禁笑出来:“不过我打算读个商贸,然后做点生意。”
“你呢?”他望着苏淘淘,眼里的希冀叫她喘不过气:“你想做什么?”
苏淘淘没想法,她不善于思考这种长远的问题。
季遥走后,她陷入了无端的恐慌和焦虑,她陡然意识到,摆在面前的人生难题并不只是高考一项。高考只是能看得见的,短期的障碍之一,而此后摆在那的漫长人生,才是真正的压轴命题。
苏淘淘打电话给丁雯倩,她每每碰到难题,总会跟她倾诉,丁雯倩永远能给她最好的答案。
但不知为何,谈到未来,连她都闪烁其词。苏淘淘忽然意识到,最近很少见到丁雯倩了,她好像很忙。
“你每天都在忙什么?”苏淘淘笑着问,丁雯倩踌躇再三,决定告诉她:“淘淘,我要出国了,就在下学期。”
……
苏淘淘挂了电话,怅然若失。
她原以为丁雯倩是她的队友,两个人一样处在得过且过随心所欲的状态,是真正的同路人;然而事实是,丁雯倩家里早早就给她做好了规划,她无需花精力思考这些,未来自有安排。
赵文晓是不会出钱给她出国的,也没有人脉,规划也有限,将来路要怎么走,全靠她一个人。
苏淘淘终于如梦初醒,她看着墙上的日历,掐指一算,发觉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算多。
她要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被摁下快进键。
每天都是出门上学放学回家的复制粘贴,无风无雨,唯二算得上新鲜的事:第一,苏淘淘和季遥成年了,学校给所有满18岁的同学举办了仪式,他们一起站到大讲台上,念完了肉麻的宣誓词,这是他们两个长大成人的标志。
另一件事,郭思睿和冯秋分手了。
苏淘淘之所以第一时间知道这事,是因为那天正好轮到她值日,她留的晚,提着拖把去卫生间洗的时候,听见了隔间里的呜咽,还有红着眼眶推开门的冯秋。
苏淘淘挺不会安慰人的,但某种责任感驱使着她,叫她不能一走了之。她请冯秋喝了奶茶,并且陪她一起回家。
冯秋一路上哭哭啼啼,苏淘淘第一次见人有这么多眼泪,她都怕她哭干了。
“可是,为什么啊?”苏淘淘迷惑不解,在她看来,郭思睿和冯秋已经算学校里的模范情侣了,大小算个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连家长都默许了,还有什么能拆散他们?
冯秋摇摇头,其实她也不清楚。早上七点郭思睿就打电话给她,吞吞吐吐含糊其辞,最后在她的催促下吐露实情,说突然觉得自己不喜欢她了。
冯秋听完都愣了,她也问他为什么。郭思睿痛苦又挣扎,坦言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一个特别寻常的清晨,他从睡梦中醒来,坐在床上发呆,视线落在墙壁上贴着的照片——那是他和冯秋的第一张合影,忽然感到心里过分平静,一丝波动也无。
没有想念,没有欣慰,没有喜悦,他看着曾经让他心动不已的女孩,只感觉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