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拉着谢神筠一仰,薄纱在风中飘落。
水中千盏明灯倒影延绵,沈霜野抱着谢神筠坠下去,坠入满湖星海清梦之中。
湖上海鲲化鹏,明灯飞天,光影迤逦而动,拖出长长尾羽,轻飘飘拂过湖下一双人影。
——
今夜中秋,岑华群当值政事堂,天子恩慈,今夜没有宫禁,特许内宦宫人可以聚在一处饮酒玩乐,岑华群便也让政事堂中伺候的内侍自去了。
他上了年纪,眼神有些不好,因此将堂中的烛烧得旺,外罩一层绛紫宫纱,稍稍中和了烛光的刺眼。
“你那眼睛,晚上就别装着勤恳的模样办公了,”吕谨掀帘进来,“往日倒也不见你这样努力。”
岑华群脾气好,是个老好人,正和吕谨这样温吞话少却又精明十足的人坐到一处。
“还有两处,我斟酌着改改。”岑华群道,“上了年纪,不服老不行了,便连写道折子也觉得力不从心了。”
外头隐隐有嬉笑喧闹之声。
“工部主事的堂官定了,岳均。”吕谨道,“一年之内连升三级,这人命好。”
“丁卯之灾,端南遗民,哪里命好?”岑华群一心二用,没有抬头,“陛下如今要重用因丁卯之灾入朝的监生,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他们因先帝开恩擢入国子监,是天子门生,自成一党。又因为丁卯之灾中家破人亡,既无家世为靠,也无亲友助力,真真是再好用不过。如今天子为其平反,又加以重用,他们便会对皇帝感激涕零了。
“我听说这是郡主的提议?”
岑华群终于写完了,把笔墨摊开晾干:“是啊,你别忘了,郡主也是端南遗民。”
“到底是天子外家,谢氏虽然倒了,但日后焉知不会有起复之日啊。”
“陛下的母亲也姓谢,母子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岑华群道,“天子家事,我等还是不要妄议了。正巧,你今夜来了,帮我看看这几份文书,我——”
吕谨却已经起身:“今日中秋,我要回去了,岑公还是能者多劳吧。”
“欸……你这人。”岑华群没好气地嘟囔一声。
“对了,那折子,别留着了,”岑华群忽地叫住他,“找个机会烧给贺公吧。”
很多年前,张静言那道诉灾的折子入了中书省,然后不见了。
吕谨停在门边:“早就烧给他了。”
他掀帘出去,朱瓦飞檐照出宫灯如海,静夜阒然。
延熙年的最后一个中秋节过去了。
第74章
昭明二年,冬月。
今年天干,入冬之后就没下过两场雪,偏生天儿又冷,院里栽的花木都见天的憔悴下去。
谢神筠昨夜没睡好,额间花钿便描得艳,鬓边没缀珠玉,另戴了金蝶粉钗步摇冠,丰润盈辉。
早膳用得简单,一碗小米粥,两碟白菜丝,竹帘卷起透光,池上流水疏竹,都透着股冷清劲。
阿烟记挂着昨日谢神筠提过的事,道:“长安的米价已经涨到了两百钱一斗,如今又临着年节,眼瞧着还要再涨。”
谢神筠没什么胃口,勉强将粥喝完了:“关中今年粮食欠收,供给长安俸食本就困难,入冬之后水路也难行,运转就更困难了。我瞧着今年天干,明年只怕还有灾情。”
“若是长安物价再涨,宫里只怕都要断供了。”杜织云道,“自太宗皇帝时便有移都洛阳就食的传统,也不知明年会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