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满城缟素,皆为天子服丧。
李瑛才两岁有余,甚至未到开蒙之年,但他为先帝守孝时却至纯至极,没有半分懈怠。
百官皆看在眼里。
政事堂几位宰相年事已高,谢神筠没要他们久跪,让宫人在偏殿辟出了休息之所,扶他们去歇脚。
“岑相的腿脚还好?”颜炳扶岑华群坐下,低声问,“若实在疼得厉害,不如便……”
岑华群的腿伤过,一受寒气便容易泛疼,更别说是在冰凉的地砖上一跪一个时辰。
岑华群摆摆手:“年纪大了,老毛病,不妨事。”
内宦掀帘进来,捧了热水膏药等物,恭敬道:“陛下体恤诸位宰相劳苦功高,特地免了几位相公之后的跪礼。”
杨筵霄不由嗤了一声,一个不足三岁的稚童,能有什么玲珑心思,如今以陛下旨意发下来的命令,多是出自那位瑶华郡主之手。
“听说因陛下年幼,郡主这两日久居宫中,怕是不合礼数。”
岑华群捶着腿,像是没有听明白杨筵霄话中的深意:“你也说了陛下年幼,宫中自然得有人照顾,先帝临终托孤,郡主自然会为照顾陛下尽心竭力。”
“我只怕日后太极宫中要出第二位谢太后了。”杨筵霄还是没忍住,竟顾不得这还在含元殿中,身边的内侍宫人只怕会将他们的话传给谢神筠,“君弱臣强,恐非长久之道。”
“杨公慎言,”岑华群倏然皱眉,“你我也是陛下的臣子。”
李瑛年幼是不争的事实,谢神筠是陛下的臣子,难道岑华群和杨筵霄就不是了吗?
殿中霎时噤声。
吕谨照旧是捧着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而颜炳岳均等人不敢掺和两位宰辅的对话,更是不曾出言。
岑华群缓出一口气,道:“你我一朝为天子臣,为的自然是朝堂安定、社稷稳固,陛下确实年幼,因此我们身为臣子更应该悉心教导,规范君主德行,陛下若为明主,才是社稷之福。”
杨筵霄冷哼,仍是不以为然。他从来看不上岑华群万事都和稀泥的态度,如今瑶华郡主揽权,更是怕得罪了她。
他正欲反驳,吕谨忽然道:“陛下也快要到开蒙之岁了吧?如今言大学士丁忧,裴太傅也致仕,教导陛下的人选岑相公可有想法了?”
果然,一提到帝师杨筵霄便被转开了注意力,也觉得这件事十分要紧。
岑华群道:“郡主同我提过一二,此事还要待先帝丧仪过后请诸位相公一同商议。”
——
晚间宫人将今日含元殿中几位宰相的话都回禀给谢神筠,谢神筠闻言面色如常,转而去了崇政殿,问:“陛下如何了?”
李瑛到底年纪小,在含元殿中跪了一日便受不住了,晚间有些发热。
宫人道:“今日林太医不当值,便让人去请陆奉御来了。”
李瑛自出生之后虽被养在太极宫中,但李璨对这个侄子算不上看重,只衣食不缺,旁的便再不过问。
当初李瑛出生时谢神筠便是召了林太医来给他诊脉,他胎里带毒,这两年身体才渐渐养好了,也是林太医遵照谢神筠的命令一直悉心照顾。
谢神筠脚步一顿:“拿我的手令去请林太医进宫,林太医最善小儿妇科,陛下的脉案也一直是由他负责,还是让他来替陛下看一看,稳妥些。”
宫人自不敢有异议。
“那可要先让陆奉御替陛下看一看?”
“不必。”谢神筠已经入得内殿,“请陆奉御回去吧。”
李瑛已经睡下了,谢神筠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些烫。
“方才喂陛下喝了药,药里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药材。”杜织云道,“陛下没有大碍。”
“嗯。”谢神筠应了一声,注视着尚在病中的幼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