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莫说:“够了。”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望着面无表情的舒莫,贪婪眯起眼睛,嘴角仍然蓄着一缕淡笑,他此时的神色给人一种强烈的不舒服感,贪婪似乎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看着舒莫此时的样子,男人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在此停下。
舒莫从来都不觉得贪婪是什么善茬,也清楚对方的危险性,他只是在舒莫面前表现地十分乖巧,宛如被套上了锁链的怪物。但双方都不太清楚的一点是:这缰绳到底紧不紧。
“材料的来源我已经知道了。”
舒莫看向面前的圣歌团,已经知晓其他实验员收容对方的方式,他们只需要定期向这所收容室内提供“材料”,接着稳定对方的状态即可。
因o-11-gh-灰雾之主的特性,一旦蜡油的供应不足,就会直接导致对方突破收容。
【第二十三条:o-11-gh-1‘圣歌团’会定期聚在一起吟唱圣歌,在此期间,它们的融化速度将会加速,当圣歌团的吟唱结实后,圣歌团将会急速融化并逐渐同化为o-11-gh-2,当o-11-gh-2成型后,灰雾将加速蔓延,当o-11-gh-2燃尽时,o-11-gh-灰雾之主便会在圣歌中降临,并按照约定,治愈此地的疾病。
请务必不惜一切代价,阻止o-11-gh-灰雾之主降世。】
“在它们来到二层前,为了阻止o-11-gh-灰雾之主降世,所以下层的城镇会定期举行‘仪式’,他们会选择出一批幸运儿,并给予幸运儿的家人补偿。”
“当然,在当地牧师的宣扬中,那些人的牺牲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并非毫无意义地死去,而是为了去往更好的世界做出贡献。”
“所以当猎人到来时,他们甚至拒绝交出o-11-gh-1,并和前往下层的猎人产生了冲突,因为他们认为,因献祭而死,是一种荣耀。”
贪婪看着面前的圣歌团说道:“但来到二层后,这种仪式就被废除了,因为生命工厂会定期向实验所提供材料。”
舒莫握住自己的手臂,这是他有些情绪紧张时会做出的动作,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所以现在o-11-gh突然产生了异常,是因为……?”
“是因为生命工厂的‘材料’出了问题。”
贪婪的声音总是如此直接、如此干脆,他似乎完全不懂得掩饰:“他们声称自己的产线出了纰漏,并暂且切断了供应实验所的材料。”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贪婪继续说道:“他们的产线总是时好时坏,等再过几天,他们的产业线就会自己好的。”
舒莫看着面前仍然在哭哭啼啼的污染物,他的绿眸一直以来都显得很透亮,现在却仿佛投入了一片阴影。
“如果他们一直不好呢?”
舒莫听见自己用很干涩的声音说道:“实验所的饲料和材料都来自于生命工厂的供应,如果他们一直声称自己的产业线出了问题呢?”
“那么,我们可能就只能用一些相对比较简单粗暴的方法来控制这些污染物了。”贪婪用悦耳的声音说着残忍的话,看得出来他对这些并不怎么上心。
相对简单粗暴的方法。
舒莫看着面前的圣歌团,又看向了自己脚底下的蜡烛。
这些流淌在地面上的每一滴蜡油中,都仿佛蕴含着无数人的血泪。
但如果o-11-gh突破收容,所造成的伤亡将远不止于此。
生命工厂所做的一切,似乎在某种程度上避免了更多人的死伤。
但他们的目的真的是如此吗?
生命工厂对于高塔的重要性如此之深,如果他们出了什么问题……
舒莫突然有些愣神起来,贪婪看着他的样子,男人凑上前,在舒莫失神的时候,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而且,就算生命工厂出了问题,这不是还有你吗?”
舒莫回过神时,就看见贪婪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热切的眼神中满是对于他、对于舒莫这个人、这个存在的狂热推崇和信仰,在初次遇到贪婪时,他眼中的狂热就已经足够让人恐惧,然而在这短短几天的接触中,舒莫发现,贪婪眼中的情绪不仅没有半分消减,反而还变得越加扭曲、越加病态起来。
仿佛舒莫现在张口要他身上的一块肉,贪婪都会毫不犹豫地切下来,接着跪在地上献给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舒莫仿佛受惊一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完全不理解贪婪眼里的疯狂从何而来,他什么都没做,却发现身边的人一天天看上去越来越不对劲了,这换谁谁都会被吓一跳。
“只要有你在,那么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可以让事态平息下来。”
贪婪望着舒莫,以不假思索的语气回复道,他眼中对于舒莫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程度,就算舒莫现在突然告诉贪婪他是一个背后插着翅膀飞在天上,光靠唱歌就可以唱死污染物的天使,贪婪也会点点头,然后说:您说得对。
舒莫……舒莫已经不想去理解贪婪的逻辑和想法,他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圣歌团,这几个雕刻而出的蜡像现在还抱在一起哭个不停,由烟雾勾勒出的头颅贴在一起,偶尔还会因为打了几个喷嚏而搞得同伴的脸开始变形。它们长得一模一样,看上去几乎就是由同一位雕刻家雕刻而出的,舒莫看着它们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先将收容室恢复原样。
但说句实话,在舒莫刚刚有些茫然,甚至开始钻牛角尖的那一瞬间,贪婪对他说的那番话却给了他一种异样的鼓励感。舒莫突然发现,原来他也是在被其他人期待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