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郎君动作轻柔地替丹顶鹤爬梳鹤羽,终于往神君这处看来。
这位稚川君和挂画长得一模一样,眉目如山水,端的是风华绝代。
光是看他,窃脂心里都禁不住地欢喜,转念想到神君此次是来取他性命,不禁又有些难过。
“你知道我会来。”神君冷淡道。
稚川君微微一笑,道:“我能给乌娘子赠鸣石,神君自然也能给丹顶鹤送些礼物,借以追踪我的动向。”
神君不语,似在思考。
药已上完,稚川君放下手中药盒。“动手之前,可否向神君提一个请求?”话毕,稚川君目光转向丹顶鹤,神色间隐含担忧,丹顶鹤呜咽着发出声响,眼中隐有泪光。
神君已然领会他的用意,道:“我和你之间的事,不会波及第三者。”
稚川君点头。“如此,就请动手吧。”
神君没有动。“你躲我这么久,也知道我在丹顶鹤身上做了手脚,却乖乖出现,是在请君入瓮?”
稚川君面露嘲弄,“多虑了。我倒是t请过一些朋友来帮我,可惜,俱已大难临头各自飞。”
神君还是没有动。
片刻后,神君沉声道:“你知道我要什么,不是你的命。”
“可我只剩这条命,能给神君。”
他话音才落,神君立时突现至稚川君身前,以右手为利器,像一支穿心箭,直接穿过了稚川君的心口。
稚川君无力抵挡,向前伏倒,他的神形如同一团粉色烟雾,旋即消散开,发出浓郁的白兰花香。
这神形散得太快,快到窃脂不敢相信,可她转瞬想起神君对付其他凶兽,也是这般快准狠。不知道为什么,这不是窃脂想象中的战斗,她以为稚川君会坚持久一些,似乎还隐隐期盼着,稚川君能从神君手下逃生。
可是,稚川君已经死了。神形之外,他还给神君留下一具人类尸体,外罩其身的粉衣像羽衣,又像纱衣,殷红的鲜血宛如一朵梅花,在他被神君掏空的胸口绽放,把粉衣染得层次分明。
神君并未在他身上找到想要的东西,随手将稚川君推了出去,像推一块破布。
丹顶鹤发出低鸣,早在稚川君向神君出击时,她便想从旁相助,神君识破她的动作,即时将她封进结界,这只悲伤的仙鹤只能徒劳看着稚川君惨死。
对丹顶鹤和稚川君之间的哀情场面,神君毫无兴趣,稚川君胸口的血梅花还没绽放完全,他便化形走了。
直到离开很远,窃脂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丹顶鹤的悲鸣。
稚川君的帖子(35-37)
35、
听到仙君死讯,杜宗景即刻从祭礼赶了过来。
杜宗景到时,尸身已被装殓,放进一口玉棺,棺盖半开,能看见仙君上半个身体,遗容安详,像是善终。
满院除了他一个人类,其余尽是异兽异植。稚川城的大部分人类,此时都在城外参加祭礼。
白鹤在旁边扶着玉棺,借着他的帮助,杜宗景替仙君合上棺盖,白兰花香自此散尽。方才看到仙君尸身,杜宗景还没觉着多难受,这本就是桩意料之中的祸事,可当棺盖隔绝了仙君独有的白兰花香时,他竟意外地难过起来,简直要到不能呼吸的地步。
“丹顶鹤已经因为伤心太过昏倒,你就不要再昏头了。”白鹤低声道,“葬仪诸事,就按仙君先前交代的办。”
杜宗景点点头,稍整了思绪,对众朗声道:“仙君此去,乃应山神所召,诸位仍可在稚川继续潜心修行。至于葬礼后事,仙君早有交代,山神祭礼尚未结束,我们容后再议。”
围者中站着个犬兽,人形是个皮肤略黑的瘦高男子,听了杜宗景的话,当先道:“我等来稚川修行,投奔的是稚川君。仙君死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这就走。”
杜宗景正要回话,玉棺旁的白鹤道:“要走便走,不必昭告天下。”
犬兽噎了片刻,小声道:“仙君都死了,你还摆什么架子。”
白鹤目色一厉,一根白羽随之击向犬兽,离犬兽眉心只剩方寸距离时,白鹤道:“仙君在或不在,杀你,我都轻而易举。”白羽应声而落。
尽管不服气,犬兽自知不是对手,只哼一声,当先离开了院子。
白鹤法力高强,当着他的面,众兽并无议论。
杜宗景却觉得,犬兽绝不是第一个离开稚川的修行者。即便这情形是在仙君预料中,真见到这样的场面,杜宗景仍感到一丝伤怀,稚川从未如此荒凉。
汪老等人建言,欲要对付强敌,需行合纵之术,集其他神兽之力,以群力对抗一力,等其他上神陆续进城,再随机挑起强神之间纠纷,以观哪位强神最有实力对付邪神。仙君听了,也照做了。他比城中智者更早知道合纵术无用,仙君曾说:“汪老懂人,不懂兽。兽类想法简单,保命为上。”
因此,当一个个上神都借口不来,合纵术宣告无用之际,仙君执行了他自己的办法:“他要我的命,我就给他,反正我的命不止一条。”
36、
虽然以最快速度赶到了稚川城,应龙没能及时追上烛龙的去向。乌岚索性在稚川上空神游,一边等杜上公,一边结合这几天从各处搜集的线索,梳理脑内信息。
一开始她就觉得这座城的结构很奇怪,像迷宫,现在想来,其实更像另一种东西,大脑。
眼见杜上公从丹顶鹤住处离开,乌岚连忙追上去。
对稚川君的离世,相较于城中其他生灵,杜上公脸上甚少哀色,见到乌岚,他向后指了方位,“仙君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