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草庐又来一位老友。
红衣、红发、红瞳的狐魅立在檐下,冬风吹动她乱糟糟的红头发,她朝乌岚嫣然一笑,美丽不可方物。
“好久不见呀,乌娘子!”
乌岚走上前,阿藏反而一跳三尺远。
“你不能过来,还是会痛。”狐魅紧张地说。
乌岚只好停在檐下,她不太擅长应对久别重逢的场面,和李勰也是,总觉得手足无措,而她和胡阿藏失联不过月余,远远算不上久别,感觉好像有些陌生。
好在山居老人及时出现,缓解了这份尴尬。“乌娘子和阿藏怕是有些体己话想聊,不如去竹林走走?”
经老人提醒,乌岚想起草庐还有伍进士、孟极和山猱,确实不方便向阿藏细问南海的事。
阿藏比乌岚更快响应老人的建议,当先跳下廊檐,道:“乌娘子,快随我来。”
阿藏和乌岚一前一后,在竹林漫步。
不等乌岚发问,阿藏主动向她复述了当天在南海发生的后事。由于她是当事者,个中细节描述比山居老人更生动,大体和山居老人说的一致。
“原来你和世子都是上古神龙。”阿藏道,“我早该猜到的,娘姥姥说,只有真正的上古神龙,即使不出手,也能叫万兽臣服。”
乌岚看着她的背影,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个……有位上古神兽,给我指了路。”
“谁?”
阿藏低下头,“我修为太低,看不出来。”
“他让你来找我,还是找山居老人?”
“找你。”阿藏回过头,秀气的眉头皱起来,“乌娘子可是在怀疑我?”
乌岚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你把卫习左放在北地?”
“不止他一个,还有我的恩人,乌娘子知道的那个。”阿藏急于想打消她的顾虑,又补充道:“我想跟着你,跟着你才有可能找到续弦胶,除此之外,绝无其他意图。”
乌岚终于放下戒备,露出真正对待朋友的热情。
胡阿藏感知到她的态度变化,面色也松弛下来。“对了,那位上古神兽还告诉我,世子接下来可能的去处。”
虽然放下了对阿藏的怀疑,她来的时机这么巧,身后那位神秘的上古神兽,却使乌岚戒备有加。
乌岚想起凌晨追逐的那条白龙,还有李勰提到的刺客,再加上稚川君……她数不清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条神龙。但她非常清楚,上古神兽——尤其是龙族——就是烛龙的目标。
稚川君神力这么强,仍需靠金蝉脱壳求生,不难想象其他生灵多么畏惧烛龙。他们想借应龙之力对付烛龙,动机可以理解。乌岚暂时认领这使命,决定带孟极和阿藏一起上路。
行程既定,乌岚没有过多拖延时间。
在稚川城,乌岚已经和杜上公交代过山居老人、山猱的去留,因为心里总有种预感,有朝一日,她会再回稚川,离开时便没有太多离愁别绪,只想尽快阻止烛龙为害下一个地方。
李勰还活着,她要赶去见他。
大漠来客(1-2)
1、
大漠前几日下了场雪,一座旅店孤零零地耸立在黄白相间的土地上。
漠北漠南连年战乱,鲜有百姓在此定居,所谓旅店,不过是游民闲暇取乐的地方。
旅店以前约莫是有名字,插在外墙的酒旗早已残破不堪,连料子的颜色都变成沙土色,难以辨识。
唯独这座旅店,夯实的沙土建筑,始终屹立不倒。
旅店前后有两排屋,前屋是待客大堂兼灶房,后屋是客房。西侧有个马棚,木头架子搭就,漏风漏雨漏雪,简陋异常。旅店按其归属,算沙州治下,这归属并非是一成不变,哪国打赢归哪国——当然,不管旅店归属哪一国,它始终坚挺存在于这片大漠。
旅店店主姓燕,往来熟客叫她燕九娘。燕九娘年纪颇大,却有一副玲珑窈窕的身段,哪怕只在店堂走一走,那摇曳的身姿,也足可叫人挪不开眼睛。
燕九娘的艳名,传遍漠南漠北二十余年,有人说她曾是营妓,也有人说她是流配的孤女。往来旅店的客人,大都是身份不明的流民,无人知晓燕九娘的真正出身,也无人在意。
不过,燕九娘的旅店并不好找。各处游兵、流民传说,旅店地处漠南漠北分界,风沙过后的晴天才能找到。
裴五郎在回纥人的部落等了十日,随商队一起出发,中途分道,按老人的指引,于天黑前找到燕九娘旅店。裴五郎自小生长在江南水乡,从未见过这样广袤的沙土世界,一眼根本望不到边际,更想不到这样的绝境下,竟然开得出旅店。
大漠的夜风凄如鬼魅,裴五郎虽身披羊裘,仍不够御寒,一路疾行到旅店。店里人听见马嘶声,打开土门,手里拎着一盏风灯,打量裴五郎,道:“客人住店还是吃饭?”
问话的果然是个妇人,相貌宽阔、身形粗壮,裴五郎细细看了她片刻,随后下马,一边往她手里递马缰,一边道:“住店,普通马料便可。”
妇人上前牵马,给裴五郎留了一条门缝,道:“夜里风大,郎君千万别把门关死。”
裴五郎点点头,忽又拦住她,问:“店里有没有姓裴的娘子?”
妇人摇头摇得爽快,“没听说过。”
裴五郎走进店中。
店里十分喧闹,座上客人,胡汉俱有,拉拉杂杂,分坐了七八桌,加起来得有二三十人。裴五郎一时未防,被扑面而来的热气冲撞,在门口呆立了半晌。
裴五郎愣神的空当,门口有个胡人,言语粗鄙地催他关门。裴五郎看他满脸狠色,不想惹事,默默关门,想到方才粗壮妇人的交代,门闩没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