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天上闪电已渐渐平息,老土蝼还会时不时扭头张望,阿藏见了,禁不住打趣道:“老土蝼也想飞天?”
老土蝼闻言,发出绵羊似的笑声。“小的死日不远,两只脚都要入土,哪敢做飞天的美梦。”
带路土蝼总共三只,两只青壮年走在前,老土蝼居中,乌娘子化龙飞走后,却只有老土蝼不住回望,阿藏不明白为何独独老土蝼会有这种痴念,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好奇,道:“老土蝼,我且问你,土蝼在这天山,排第几?”
“排第几,作何解?”老土蝼问。
“狐魅指的是灵力排第几。”孟极接话道。
乌岚走后,为行路方便,兽众俱都化出本来形体,土蝼开路,赤狐走中,孟极兽殿后。
阿藏的问题,老土蝼思索了好半晌,道:“凡含上古神脉之神兽,自是神形越大越厉害,应龙上神没来前,帝江应属天山之王。至于其他神兽,要区分三界,土蝼在走兽界,排名靠末,有时,连鹿都能屠我族类。”
“土蝼这般低弱,你倒敢去找乌娘子。”阿藏道。
“正因土蝼卑小,才要投靠强神。烛龙应龙相继现世,天山神兽先前还当是谣言,譬如那帝江,没把上神放在眼里,妄图与应龙相抵,最后发现不过是以卵击石。”老土蝼道。
“这么看来,土蝼虽然灵力不济,能在天山立足,靠的是脑子。”
“不错,”老土蝼悠然道,“小的同狐魅一样,自知微小,才要狐假龙威。”
阿藏哼了一声,“没叫你打趣到我身上来。”
老土蝼咩咩笑出声来。
却说乌岚追逐的闪电,实则是烛龙。
一开始,他的飞行轨迹毫无规律,那架势,像是要飞出大气层,直奔太空而去。乌岚也是在跟随他飞行的过程中发现,到达一定高度,体感极其不适,烛龙似乎也感受到这种不适,掉了个头,飞回地表。
乌岚随他一起徐徐下降,直到下方出现高昌城的面貌,他的飞行动作终于平缓起来。
“t散逸层的滋味怎么样?”烛龙道。
散逸层是大气最外层,乌岚知道这个知识点,从没觉得散逸层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乍听烛龙问起,不由道:“我们是不是不能继续往上?”
“只要乌小姐想,就能。”
“能,但是会死,对吧?”
烛龙发出一声轻笑,“乌小姐怕死?”
“神君不怕死?如果不怕,为什么不继续飞出大气层?”
烛龙没接话。
时值午后,高昌城几处城门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检验,有进城、有出城,现下守卫森严,常人难以混入。
当然,再严格的检验,对烛龙和应龙来说,没什么意义。
二龙一前一后,飞入城市。乌岚知道这座城市等于现代的吐鲁番,想到这里居民大多是高鼻深目的外形,因此,见到街上人流,她并不特别感到稀奇,反而是城市的繁华程度大大超乎她的想象,街市氛围,热闹得没有一点战争来临前的征兆。
烛龙不再接话,带乌岚在城中游走——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是漫无目的,但一开始,乌岚确实沉浸于用应龙视角近距离参观这座城市。古城整体建筑充满西部风情,房屋普遍不高,耸立的大都是佛寺,还有一些在建。到内城,一座威严的府衙赫然出现在前方,衙门口站着不少平民百姓,男女老少都有,还有牵着牛羊的农民。烛龙带她越过府墙,迳入衙内,公堂上坐着长官,正在受理民事。
这时,烛龙放慢了速度。
应龙耳力异常,乌岚听到四面八方的信息,有农民因为牛羊财产的纠纷前来找长官受理;有兵曹吩咐手下,继续催促下属几县,派农民进城协防;还有两名仓曹在核对粮储、武器、马匹……最后,她听到一道声音:“眼下驿使未归,情形不明,都督不可轻率行动。”
“等不及了。庭州陷落的消息传回京师,少不得动荡。”都督年纪四五十上下,典型的汉人长相,脸型瘦削,留着稀疏的胡须,身形不高,与另一位穿公服的长官立于案前,道:“西州只能自救。”
都督旁边的长官叹了口气,“下官已尽力催请诸县,派百姓迁入城内,无奈人数有限,两日过去,竟不足一千人,实是杯水车薪。”
都督一直垂首看着地图,道:“百年前的龚长史,也是孤军奋战,捉拿叛党,大破突厥,如今庭州已失,西州再丢,温某怕是要以死谢罪。”
“都督言重了。”
至此,乌岚算是清楚堂中两人身份,也明白为什么衙门口站着穿兵服的兵士,这位都督就是温尚远。
烛龙盘桓向上,向乌岚道:“李勰埋伏在裕勒都斯,原本是想等回纥可汗一来,伺机行刺,引发回纥内部动乱,无暇东顾,接着回西州,等朝廷派兵西进,再去平定吐蕃。结果乌小姐赶去草原,大谈现代和平之道,世子只好被迫改变计划。”
乌岚想了想,“西州现在的敌人不是吐蕃吗?”
“比起吐蕃,回纥是敌非友的暧昧状态更危险。”烛龙道,“李勰熟读乌小姐世界的唐史,知道回纥极可能背叛大唐,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
“杀了可汗,回纥的威胁就能消失?”
“这个时代的回纥,和李唐皇朝差不了多少,回纥部落众多,部落间常年异心,李勰的办法虽然简单粗暴,纵观该民族历史,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办法。”
“神君是在帮李勰做说客,劝说我同意他的计划?”乌岚疑道。
烛龙低笑一声,道:“与其说是做说客,不如说是衡量利弊之后的选择。用我的神力,杀个可汗轻而易举,真让李勰去打一场注定失败的人类战役,浪费时间,且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