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岚再回烽铺,小小土屋已经被两人一狐分据,李勰占着灶前的位置,背靠土墙,面朝灶口,席地而坐,阿藏居中窝在炕上,见了乌岚,连忙招呼她上炕休息。乌岚又往另一侧看,卫习左仰躺在一块木板上,身上盖着脱下来的大袄,闭着眼,像是睡了。
土屋烧了炉,不像烽火台那么冷,又兼屋里人和兽都是老朋友,乌岚在门口站了半晌,回忆起蒲岛的竹屋,心底蔓延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暖意。
阿藏热情喊乌岚上炕,等乌岚真躺上去,她又立刻化了狐形,缩成小小一团,滚去边上,嘀咕道:“怎么总是忘记乌娘子身上有毒瘴。”
乌岚失笑,头朝外,用眼睛向阿藏示意东西两侧t的男人,问她怎么了。
赤狐举起两只前爪,一摊,接着又摇摇头,做出个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表情。“乌娘子早些歇息,世子说,明早还要赶路。”
“去哪?”
“世子没说。”
“故弄玄虚。”卫习左忽然接了句话。
赤狐和乌岚相视一笑,各自睡去。
或许前一天消耗能量太多,也或许因为终于放下烦恼,这一晚,乌岚睡得很香。如果不是阿藏好心叫早,她还能继续睡很久。
乌岚醒来时,土屋开着门,有清冽的雪气从门外侵入,屋里有米粥和胡饼香气,隐约还有鱼香。
阿藏指着门口的水桶,道:“世子一大早化的雪水,乌娘子可用来洗漱。”
乌岚左右四顾,“他们人呢?”
“世子骑了骢驹出去,卫习左在练功。”
“练功?”
狐魅耸耸肩,“卫道人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
乌岚被她的神态动作逗笑,下炕洗漱。出了屋,果然看见卫习左只身悬停在半空中,闭着眼,神神叨叨地变换着手势,不知道在练什么功,孟极蹲伏于烽铺下,看他跟看戏似的。
雪水沁凉,乌岚简单洗漱完,脑子已经清醒。“现在大概什么时辰?”
“看日头,最多不过辰时。”阿藏道。
“李勰不是说要赶路吗?”
“世子看你睡得香,没忍心叫你,自己先去了。”
“去了哪?”
“高昌城。”
原来不是乌岚嗅觉失灵,锅里果然用木盘蒸着一条鱼。
“孟极说是帝江送来的,天还没亮的时候。”阿藏道,“帝江特地交代,只能乌娘子吃。”
这话听得乌岚一阵脸热,只好闷头吃早饭。一条巴掌大的鱼,几乎没加任何调料,烹饪方法也是简单粗暴,味道极鲜,吃第一口的时候,乌岚脑中闪过帝江昨晚的问题,既然不愿意吞食其他兽类,为什么却吃羊肉和鱼肉……问题才刚浮现,乌岚便很快将之挥到脑后,坚决不为难自己。
不料一条鱼还没吃完,忽听孟极引窃脂来见。
乌岚去到屋外,窃脂现着人形,朝她行了个礼,道:“昨夜风雪太大,回纥兵马不堪受冻,死伤不在少数,可汗派来使者,询问能否借高昌避寒。事发突然,神君交代窃脂前来转告乌娘子,高昌城不安全,不去为上。”
“我知道了。”
窃脂离开后,乌岚快速将灶上早饭吃完,特地留了半块饼,带在身上。
阿藏、卫习左和孟极一同等在屋前,分明在等候她的安排。乌岚从小到大没有当过班干部,是在深市有过短暂执教经验,让她对安排事项并不陌生,加上刚刚过去的十几分钟,她已经想到要做什么,当下从容道:“阿藏和孟极,你们昨天搜山的结果怎么样?”
阿藏转告了乌岚搜粮情况。“只搜了南麓,再往北,异兽横行,不安全,便没去。而且老土蝼说,藏粮洞只在南麓有,山北没有。”
“三处藏粮洞,共有多少粮食?”
“我数不清,老土蝼说,一洞够一户人家吃一个月。三个洞,够吃三个月?”
“那土蝼说的明明是,一洞够好几户人家过冬。”孟极道,“总共三个洞,洞深各有不同,若按土蝼的推算,最小那个洞够几家过冬,三个洞,能管一支百人队伍三个月军粮。”
乌岚思忖片刻,道:“现在几个势力都在找粮食,阿藏和孟极,带上卫习左继续搜山,已经找到的粮食,想办法守好。至于山上异兽,不必太担心,我会替你们打点。”
“是否需要让土蝼帮忙,将几处粮食运下山?”孟极道。
“不用。这几处粮洞不止你们知道,藏粮的主人也知道,他们或许会来取,你们可以趁机帮我查查,究竟是哪一方势力。”
“看样子,你打算帮李勰镇守大唐江山了?”卫习左道。
“我谁都不帮,”乌岚道,“我希望这场仗打不起来。”
21、
窃脂回到高昌城时,恰闻西城门响起鼓声,于是迂回绕到西城门。
前两日,一到开城门的时间,几处城门口总是很拥堵,挤满各地等待入城的人种,今日,西城门一片冷清,连积雪都比其他几处城门更白,想来,应是守军清过道。
高昌城设有三重城墙,城门外还有护城河,河宽有六七尺,昨夜风雪交加,河水上冻,冬风呼啸,吹不起一丝涟漪。城门楼上,北庭大都护温尚远及其属官、西州州官站在一起,神君站在温都督左后方。
今晨,神君特地扮作方士,于牙城前自荐,称能解西州之围,由亲兵押入衙内,至后宅面见温都督,世子能言善辩,又身怀奇术,温都督虽然怀疑世子来历,正值回纥使者前来谈判之际,西州久无战事,地方官吏对军情了解不够,温都督无人可用,神君还未展示更多神力,温都督立刻就同他谈起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