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那时候,谢霖都会在暗中怒斥自己心思不正,只是叫自己名字而已,怎么就头脑发热。
心里念着三纲五常,面上谢霖木僵地望向前方,纪含点了一个又一个,每亮起一次,都会回过神兴奋地冲他们挥手。
又一串红色的鞭炮,纪含拖拽在地上,延展开来,鞭炮引线短,不等人完全跑开,便迫不及待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这也是纪含最喜欢的一种鞭炮。
炸药冲破纸壳的声音过于刺耳,燃烧出白烟阵阵,几乎淹过了纪含的人影。谢霖感觉到有人在戳自己,回头看,看到纪渊的嘴一张一合。
他凑得很近,几乎要贴了上来,这是谢霖第一次与一个人这样亲密,只是鞭炮声太大,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霖露出疑惑的表情,纪渊放弃呐喊,只用着夸张的口型,指指自己,又指指对方。
&ldo;我……你!&rdo;
嘟起的嘴唇张开,张成圆圆的形状‐‐这是我;舌尖抵上牙齿,再配上用力的顿头表现音调‐‐这是你,可中间部分被淹没过去,混杂在我和你之间,没有明显的特征。
一个暧昧不清的字眼,纪渊没有强调,谢霖也没有分清。
鞭炮燃放的时间很快,一眨眼便停了,纪含从白烟后显出身影,鞭停的瞬间,天地是最安静的,可纪渊却没再说话,谢霖问他刚刚说什么,少年却瞬间涨红了脸,下一秒,对着兴冲冲接着玩的纪含叫道:
&ldo;哥,下一个我点!&rdo;
少年仓然地跑开,跑进谢霖的梦里,之后他很多次想过纪渊当时说了什么,自己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某一个平常的梦里,谢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答案几乎就是明摆着,少年纪渊用他的一颗真心和难以掩饰的热烈将一切明晃晃地摆在面前,一切太过于明显,明显到谢霖觉得自己不需要去确认,他们就这样永远快乐地相守。
但在另一些梦里,谢霖推翻了曾经的笃定,新的答案依然由纪渊带来。
比如今夜,众人吃了饭,放了炮,庆祝新房,祈愿安康,谢霖本来幸福地入睡,本来梦到快乐的往事,本来一切都那么美好。
只是梦中少年的脸在火光中扭曲起来,那嘴一张一合分明看的清楚‐‐我恨你。我恨你。
谢霖不止听到了,更看到纪渊眼里深切的恨意,失望和悲痛,延绵不绝,正如往日放不完的炮竹,挥霍不尽的快乐。
谢霖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湿淋淋的。
阿福不在身边,大家都回去了,只有他一个人,睡前谢霖留了一盏灯,但兀自灭了,于是谢霖睁眼坐起,眼前也如梦中一样黑暗,纪渊的恨仍历历在目。
没有人亮起烛火,也没有人上前给他披一件外衣,谢霖不等一身汗水落干,湿漉漉地掀开被子扑下床去,屋子的布局他并不熟悉,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趾猛地提在桌腿上,他顾不得疼痛,在地上摸索碰掉的火折子,灰尘惹了一身,却在寻到时第一时间委在地上点了灯。
烛火亮起,狼狈的男人靠在桌角,发丝凌乱,还有两三绺粘在脸上,里衣张开,露着单薄到突起的胸腔急速起伏,仿佛无法汲取室内的空气,谢霖捧着火光凑到自己眼前,烛火跳动,像是会随时窜上天的烟火,明亮的灯火灼得他眼痛,除此以外满身冰凉。
盯着火光看了许久,谢霖终于无奈地闭上眼睛,晶莹的泪升起了,闪着熠熠光芒。
独自一人,他才知道自己心痛,心脏的肉瓣无限肿大,肥腻地堵在胸口,再毫不手软地搅在一起。
很多次,很多次他都觉得,心才是最痛的那个,只是从来要强,从来要忍。
可今日游筠问他为何留在朝野,他看那漫天烟花,追忆逃不掉的往事。
肉体凡胎,终究还是舍不得过往,舍不得故人,舍不得爱。
【作者有话说】
说好的情人节礼物,放点糖吃(羞涩纪含:好的你俩谈,我和炮仗一起上天,不用谢。
随心
巍巍宫阙,天色平明。
谢霖早早地就在殿前立着,等着太监点卯上朝,他向来是到的早的人,如今回暖,踏春而来,倒也不觉辛苦。
在新房里的日子还算自在,虽说有很多事需要自己做,常常搞得一团糟,但好在不住王府,不受人冷眼,也不再抱着想见纪渊的心思。
心思守住了,日子也就安稳了。
按照道理,今天会是他搬出王府后第一次与纪渊见面,只是自己上次都将话说的那样清楚,如今也只剩下个名存实亡的夫夫关系,谢霖并不着急,实在不行等自己死了,纪渊也就解脱了。
他揣着手胡思乱想,一边听着李屹在自己耳边唠叨。
其实最对不起的还是这个学生,谢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如今自己有意远离纷争,自然没了上进的机会,日后自己撒手离去,李屹更没了下落,完全亏待了一个好学生。
这样想着,便直接开口:&ldo;山乾,我还未与你商量,你日后计划如何?&rdo;
李屹停止唠叨,怔怔地问道:&ldo;什么计划?&rdo;
谢霖斟酌了一下,不想让这个多愁善感的学生泪洒当场:&ldo;就是往后我走了,你有意向新的先生吗?&rdo;
果然,这话只一开口,少年的眸子里立马亮晶晶地含了泪水,决绝地说道:&ldo;没有什么新先生,学生就要跟着您!&rdo;
哪里还会有这样好的先生呢,这样的问题李屹压根听都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