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她的表情不是太好,甚至第一时?间只想到?一个词——麻烦。
她还是成了一个麻烦。
或许在很多关系里,“麻烦”是维系这段关系的重要基石,甚至对推进关系的亲密程度有着重要作用。
但?对崔栖烬而言并不是这样,大部分时?候,她既不想别人麻烦到?自己,更?不想自己麻烦到?别人。她只做一切能够自己掌控的事情,有些事情做不到?宁愿不要做,也不愿意麻烦别人。一旦意识到?自己正在麻烦别人,她会立马陷入恐慌,并且丧失处理能力。于是第一时?间回避麻烦,是她惯常进行的选择。
拯救崔木火?她无?法认同这句话的成立。
某种?程度上,她也承认,她这种?人会在这种?事情里显得特别尖锐,不适合有朋友,也不适合被嵌入任何亲密关系之中。
但?……
“你今天就可以给我说一下你平时?的日程安排,我明天过来的时?候就可以安排好时?间,然后?也好提前跟冉冉,还有陈文燃同学她们说一下不。”
但?池不渝却这么说,她似乎觉得,在她腰伤之后?照顾她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池不渝,你听我说……”
面对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的池不渝,崔栖烬觉得自己应该对她保持友好,但?她对此?毫无?头绪。
该怎么说呢?
正常的崔栖烬在遇到?这种?情况时?,应该会很强硬地说——我不需要,请你不要自以为?是,请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对,她应该要这么说。
可刚张了张唇,池不渝就“嗯?”了一声,而后?绕到?她身前来,蹲了下来,以和她平视的角度,很认真地直视着她,池不渝看着她,准备倾听她讲话,并且给出某种?未知的反应,池不渝身后?有一滩阳光,像水一样,晃晃荡荡的,逐渐漫到?细软的发,漫到?漂亮的眼底……以至于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很多碎片——
“你就是太渴望认可了”“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崔栖烬生?病我扔下一大堆学生?”“不要总是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一切”“我们作为?局外人”“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吗”“你乖一点,自己一个人”“这没什么不好的崔栖烬”……
永远稳定的等边三角形,扩散得越来越大的三角门缝,始终变形的眼镜框,捣成泥被扔掉蛋糕上发酸的草莓,“生?日快乐”,甜蜜可口的定制蛋糕,蜷缩在躺椅上的池不渝,从皱棉袄里举起手说这里的池不渝,在那?么多条语音里哭哒哒黏糊糊的池不渝,糊成色块像一个快要融化的雪人的池不渝……
以及此?时?此?刻,正在注视着她的池不渝。
崔栖烬不安地动?了动?脖子,将左手覆盖到?右手上,一瞬间说出的话变得尤其苍白无?力,
“我自己就可以。”
日光还是在蔓延,池不渝歪了歪头,瞳仁里的光像猫咪一样闪了闪,没有第一时?间提出反对,而是思考了一会,才说,
“那?刚刚那?种?情况呢?你要怎么办?”
崔栖烬坐在轮椅上沉默一会,“我可以缓一会再起来。”
她的辩解很无?力,就像是外星人开着宇宙飞船来攻打地球,世界动?荡不安,而她手里只有一把扫帚,甚至还是破的。
池不渝持续加码,“出门呢?你下了电梯之后?出单元楼还是有几节楼梯的哦,你不可能这几个周都不出门的嘛?”
崔栖烬保持沉默。
池不渝循循善诱,“吹头发呢?这几周洗了都一直不吹?哇嘎哩共,这样子是会有头痛病的喔……”
崔栖烬抿抿唇。她的确一直有偏头痛的毛病,睡得少,或者是睡得多,都会犯病。她确实不想让这个毛病加重。
池不渝装模作样地“唉”一声,“你的小乌龟呢?她在你生?病期间都没办法得到?精心照料了喔。你的快递呢?你要自己坐轮椅去拿哇?大一点的快递能拿得动?不哦,还是要送货上门,那?你就算一直在家里待着不出门,那?你难免有的时?候还是会不方便嘛……”
她讲话的时?候偏了一下头,于是阳光晃了一下她的眼,里头好像有着明晃晃的色彩。崔栖烬忽然想到?了那?盆还不知飘在哪个国家的彩叶芋。
这时?。
池不渝大概意识到?她还能憋得住,便干脆使出绝招,慢腾腾地站起来,把自己的手机扔到?地毯上,十分夸张地捂嘴“哎呀”一声,然后?对她做了个公主邀请的手势,
“请帮我捡。”
崔栖烬回过神来,盯那?个砸落的手机,还是控着轮椅往前了一步,轮椅滚到?地毯上,压出印痕,池不渝始终注视着她。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崔栖烬抿着唇,十分不服输地撑了一下扶手,还没站起来,就已经气恼地放弃。
再看到?池不渝笑得眯起来的眼,忽然被气笑了,
“池不渝,你这是无?理取闹!”
“嗯哼~就当我是吧。”池不渝昂昂下巴,没有再跟她争论。
就像是无?理取闹的人是崔栖烬似的。
“你还很骄傲?”
“崔木火。”
“……突然喊我做什么?”
大概是她的气急败坏很好笑,以至于池不渝笑得弯腰,笑得肩上软趴趴的发梢都跳呀跳的。等笑完了,才又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头,放软声音说一句,
“哎呀你乖一点嘛。”
手掌落到?发顶的触感?很奇妙,带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让人特别不习惯,一下一下,力度格外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