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那么大的雪,林大夫还是每日照常上山采药。小竹子担心,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放信蝶出去寻他,生怕他又迷路。
进门后,林大夫先将身后背着的的竹篓放下,见到乔溪对他微微点头算作招呼,接着又脱下蓑衣和鹿皮靴,走到碳炉边烤手。
即便冰冻三尺的冬天,林大夫依然穿着他万年不变的单薄白衣,除了好看意外,这身装扮显然是不够抵御外面的严寒的。但凡换个人这么做,乔溪都觉得此人是个装逼犯,谁家好人大雪天穿白色的衣服,扔雪地里都找不到。
但这些事一旦放到林大夫身上,莫名就合理了起来。
端看人家林大夫不仅医术高明,长相气质都像神仙,穿这么少出门说不定真有什么灵丹妙药,服下后不惧严寒。
这么一想乔溪跟着心动起来,要是能从林大夫这里买下一颗神奇药丸,那他以后是不是还能省下一笔冬衣费?
心里盘算一阵,乔溪于是开口拍起彩虹屁道:“林大夫真厉害!外面这么冷的天还穿的如此单薄,一点都不觉得冷,真乃神人!”
“只是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妙招,或者神奇丹药?”
他的话音才落,小竹子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
林大夫听着乔溪夸张的马屁,扭头默默看了他一眼,木着脸淡淡回道:“没有。”
乔溪更加佩服了:“那你为什么不觉得冷?”
“难道你也有内力护体?”
林大夫忍不住又看他一眼,表情奇怪:“谁说我不冷?”
乔溪眼皮一跳:“……啊?”
此时小竹子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觉得冷还这么穿?”乔溪十分不解。
小竹子拍着桌子笑出声:“就是硬装呗!”
乔溪:“……???”
他是听到了什么逆天的话。
小竹子笑完好心给他解释:“因为师父爱看话本小说,他觉得神医必须要穿白衣才好看,很像话本里那些悬壶济世来去自如的神仙,所以成天这样打扮!”
林大夫悠悠哉哉坐下,表情格外从容,就好像被徒弟当众揭穿心思也不是什么窘迫的事,反而淡定点头:“正是。”
乔溪:“……”
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什么表情泄露心思,但这真的太困难了。
所以……林大夫到底是怎么顶着一张无欲无求寡淡清高的脸,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就是爱装逼的啊啊啊啊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设啊!?
乔溪捧着热茶各种凌乱,干巴巴笑道:“……挺、挺好。”
屋里气氛实在太尴尬了,乔溪脚底都快抠出一栋三层大别墅,赶紧转移话题:“那天听你说小竹子病重,可我今天看他精神不错,这是怎么回事?”
林大夫瞥了一眼小竹子,忽而开口道:“你把岑儿带去你房里玩。”
小竹子知道接下来是大人们说话的时间,听话牵起岑儿的手往西边的小屋去,还很贴心的带上房门。没了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小小的会客厅立刻安静下来,只余碳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声响。
见林大夫表情严肃,乔溪也跟着紧张起来:“难道真是什么治不好的绝症!?”
小竹子才几岁啊!?
“不是。”林大夫摇头,在乔溪一颗心还没放下的时候,又补充道:“不过也差不多。”
乔溪神情怔怔的,良久才自言自语道:“可小竹子还小呢……”
才十二岁的他,怎么就得了这么重的病?
“连你也没办法吗?”他又问。
乔溪还记得初来这个世界,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小竹子。当时他还沉浸在一片混乱的情绪里,一面为了爷爷的突然过世而悲伤,一面又对自己身处异世恐惧不安,两股情绪不断拉扯他,使得他痛苦异常,恨不得重新再死一次。
是小竹子一直拉着他的手安抚,每天陪在床边给他讲笑话,就连他喝下的每一碗苦得要死的药都是小竹子端来的。
对他来说小竹子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心智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乔溪心底其实是把他当成朋友的。
他表情难过垂首不语,林大夫没有安慰他。他本就是口舌笨拙之人,多说多错。何况小竹子会分化成地坤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就在他沉思之际,就听乔溪又问:“那‘地坤’是什么意思?”
林大夫猛然扭头,用乔溪眼里几乎算是最不淡定的表情问他:“你如何得知的!?”
于是乔溪把刚才两个孩子聊天的事说了:“看小竹子那么难过,我也不敢多问。”
林大夫没想到小竹子居然自己全说了,无奈扶额叹气:“罢了。我本不想同你说。”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欲让更多人知晓。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徒儿就多一分危险,你记得切莫外传。”
乔溪看他十分严肃,也感觉到了事情紧急,连忙点头,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说一个字。
接着林大夫同他讲了小竹子的身体状况,叹息着说:“我试了许多方法,翻阅所有古籍,还写信回师门询问同门师兄姐们,可有法子改变。”
“可惜命由天定,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林大夫素来冷淡的面庞染上一抹哀伤,秀致的眉眼皆是对自己的责备,以及对小竹子的愧疚:“我日日上山也是为了给他寻药。”
乔溪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可是手才要碰到对方,看看人家那纤尘不染的白衣,犹豫着缩回手道:“这也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
“毕竟,医者难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