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欢见白澈面色有异,担心他心情激荡于身体有损,于是赶忙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自家七哥的腕子,往那跳动的脉搏中输送灵力。养伤这段时间,白澈该是瘦了些,手腕上突起的腕骨硌着白锦欢的手心,有些疼。
白澈微仰着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输灵力的白锦欢。从他的角度看,白锦欢垂着眼皮,全身心都放在灵力传输,为自己安抚情绪这件事上。他的面色恬然冷静,虽然眼下泪痕七零八落,可仍旧能看出那副惹姑娘喜欢的好相貌是如何出众。
“小九。”他轻轻叹了口气,唤着他们兄弟之间最亲昵的爱称。白锦欢没有抬头,只是扬了一下眉毛,用气音当做唤名的应答。他们从前有无数次这样温馨的时候,白澈轻柔地唤他,白锦欢则姿态散漫,懒洋洋地回答。
从前的美好时光隔着匆匆岁月,同如今一模一样的话语交相辉映,不由得让白澈有些怀念。可他心底清楚,长成的人儿见过太多太多更美更好的事物,怎会囿于一方天地无法自拔。这段时间同白锦欢的相处,只有他一人困在原地。
困在原地,落后了太久。
白锦欢见白澈唤了一声后便没有下文,疑惑地抬眸去望,正好撞进了自家七哥那遗憾失落的眸中。白澈的眸子偏黑,眸底却澄澈如镜。他在那双布满黑雾的眼睛里瞧见了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却无暇顾及,有些紧张地唤道;
“七哥,你感觉怎么样?”
见白锦欢面上惶恐神色,白澈感到有一些抱歉。他摇了摇头,随即安抚性地拍了拍白锦欢朝自己输灵力的手,示意他不必继续如此。白锦欢见白澈将手抽走,一脸疲惫的模样,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现如今又实在无话可说,一时尴尬地手脚都无措。
“小九,既然你说同那墨璟情深义重——”白澈顿了一下声音,小幅度地往反方向侧了侧头,像是在思忖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那七哥愿意为了你,退一步,不再同墨璟争锋。”
话音刚落,白锦欢面上就涌起了无法言喻的欣喜。他刚想开口,就见白澈将头转了回来,细长的眉毛微蹙,连语气都不善:“可你要知道。你是我最亲的亲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愿意让步。可若有一天我知道了他待你不好,千山万水,我都不会放过他。”
白锦欢知道白澈对自己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张嘴说的不好听,可处处都是为自己着想。从前他肆意潇洒,放浪形骸,自然觉得这份重视是压在肩上沉甸甸的负担。可在失去墨璟又险些同白澈离心后,他才明白,这样的时光,才是最为重要的。
见白澈放完狠话后又别扭地扭过头去,白锦欢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可这样的情绪不能在白澈面前表现出来,不然小心眼的七哥要是恼羞成怒了,十有八九要把自己从房间里丢出去。几百年的成长相处,就像白澈了解他一样,他也对白澈的性子一清二楚。
原先以为说服七哥同墨璟和解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没想到现下已经解决。白澈心中高兴,唇边啜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笑着笑着他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即使压抑着泪意,可多变的情绪仍旧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他再次在白澈面前哭了,不是哭自己的失望,不是哭自己的伤心难过,也不是哭故人心易变的惆怅,而是喜悦的眼泪。白锦欢喜极而泣,又觉得自己这般的好时候落泪实在是不争气,一时又气又恼,竟然给自己气笑了。
见白锦欢在一旁又哭又笑,看起来又开心又生气的模样,白澈实属无奈,青丘的风水怎么养出了这么只喜怒形于色的狐狸,当真是匪夷所思。他拿出手帕,轻柔地擦了擦白锦欢眼角流出的眼泪,本想憋出几句安慰人的话,可绞尽脑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不是那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不像白锦欢,可以自在洒脱地将爱挂在嘴边。爱这个词的意义对他来说太重了,白澈承担不住这样的分量,犹豫半天后用了自己一贯的方式:“哭得这般狼狈,青丘九公子的面子里子,都得给你丢了个干净。”
就知道七哥不会安慰人,白锦欢腹诽一番,却对白澈这难得的温柔十分受用。他仰着头配合白澈的动作,嘴上说出的话却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七哥,墨璟不是那样的人。你和他定然存在什么误会,才有这般误解。”
白澈从鼻腔中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上擦拭的动作不由得加大了些,对白锦欢的话不置可否。他是为了不让小九伤心,才屈尊降贵地去和墨璟和解,而不是因为墨璟的缘故。墨璟这个人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白锦欢是否会开心。
如若他好,就此放下,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儿。
思及此处,白澈轻轻叹了口气。白锦欢敏锐地觉察到白澈的情绪变化,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只能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开口询问。白澈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到底比小九见得多些,此时却还要白锦欢来宽慰自己的少年心,着实丢人。
他不愿在白锦欢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得微扭过头,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连语气都不善:“好了,话已经说开了,你还要在七哥这里赖到什么时候。你是身康体健不用休息,你七哥我可是个重伤的病人。”
听了这话,白锦欢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他面上飞起了一层歉意的绯红,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那,那七哥,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好好休息。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下次看你时带来。”
听着白锦欢这难得有些犯傻气的话语,白澈有些好笑地回望他,语气揶揄道:“你把我想成是你啊。从小到大只有你才会生病受伤了不顾忌口,非说自己嘴里味道寡淡,千方百计地求着我和父王,想吃些鲜香刮辣的东西。”
骤然提到小时候的旧事,白澈眼底浮起了怀念的神色。若是平常时候,他很乐意同白锦欢忆往昔。可如今他受伤卧床,又在小九面前的情绪起伏实在太过强烈,浓烈的情感变化让他身心俱疲,几乎提不起半点精神。
“好了。”见白锦欢露出羞恼神色,白澈轻笑一声,一只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眉心,另一只手则朝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摆了摆,表现出一副打发人的姿态来,“你那小妖奴在门口该是等急了,我这里药味重,别熏到你。”
说完,白澈彻底仰靠在床头,他仰着头,闭上眼睛,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衣襟散开,露出缠着绷带的胸膛,看起来有些单薄:“你身体也不好,不要来回奔波。若是有心,空闲时来我这里说说话,我便很高兴了。”
听着白澈的话,白锦欢心底涌起一股暖意。抛开白澈和墨璟之间的恩怨情仇,自家七哥在当兄长这件事上,着实是没话说。他轻轻“嗯”了一声,上前一步替白澈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从房间内走出去。
青玄一人等在门口,神情带着几分焦急。在有关白锦欢的事情上,他向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自家公子进去了那么久,可他却全然不知内里情况,这个意识让他不由得心焦,只得在门口来回踱步转移注意力。
大门打开,青玄条件反射地回头去望,见白锦欢神情恬然地出来,他紧绷的心神终于找到机会能松一口气。青玄着实好奇,这对既水火不容又至亲至性的兄弟这么长时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在白锦欢面前,他向来有话直说,便开口问了。
见青玄面上不加掩饰的探究神色,白锦欢一时有些无奈。他伸手敲了一下小巴蛇的脑袋,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吊足了人的胃口。青玄不疑有他,没有识破白锦欢这故弄玄虚的招数,眸中的疑惑神情更深了几分。
想到方才同白澈的谈话,白锦欢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家七哥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同墨璟和解的条件,着实让人惊讶。这样的好消息让白锦欢整个人身上轻飘飘的,四肢软绵绵,走路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青玄,我同七哥说了,希望他能够同墨璟和解。”白锦欢叹了口气,继而又兴奋起来,“常言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我偏要推了这俗语。说我贪心也好,说我霸道也罢,我就是不想要做选择,偏要两者都捏在手。”
青玄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回头看越行越远的房门。像是怕七公子听到般,青玄压低了声音,疑惑地问道:“那七公子愿意和解,墨公子那边是个什么态度?明面上可都是说是墨公子将七公子伤的如此重的。”
“不必担心墨璟。”提到墨璟,爱人那张清润俊朗的脸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浮现,他明明没有同墨璟分别多长时间,可思念却是那么长,如同流水般滚滚向前,几乎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墨璟和白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