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梦真注意到他换了条项链。银色的狼微露出獠牙,目光深沉,将同样锐利的野心内敛。不一定昂贵,但很有个性,也很适合刘文浩平时的穿衣风格。
他喜欢这类金属配件,不单程梦真知道,redy的人都知道;程梦真过生日,其他成员送她门票、黑胶唱片、搭配好的衣裙、各种音乐设备和包,都知道她不把首饰当作日常穿着的一部分。
程梦真从圆凳上站起:“好,马上。”
从后台走向舞台,道路并不遥远,吉他手所能占据的面积也不过是狭窄舞台上更加狭窄的一角。
吧台前,顾思伍稍侧过身,杯中殷红的液体似乎跟随鼓手敲下的节奏微微振动。他们的目光不经常在茫茫人海中相遇,aria&039;skiss并不大,但两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程梦真认为他们各有各的位置,从来不是为了这一瞬间的巧合、一剎那的接触。
他的眼眸讶然中夹带笑意,于是程梦真也很淡地笑了一下,并不那么在意顾思伍是否看见。
音乐。只有音乐本身。
她太容易溺于所爱,因此难以顾忌边边角角的碎屑。
……
夜晚九点半,休息室。
之所以不是地下室,是因为这次来的人派头很大,指明要跟redy谈合作。
趁那位小老板气质十足的人没来,他们在休息室交头接耳,像班主任没来整顿纪律前喧嚣的课堂。
“还没隔几天,又来一个。”陈峻帆喝了口温白开,姿态宛若等人述职的老干部,“一个接一个,玩都玩不起来。”
刘文浩:“万一大家看到合适的呢?”
程梦真不由自主目光向旁侧瞥去。胡乐军正有一下没一下给陈诗如顺头发,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不说想要的人往往才是意愿最强烈的。
心情如是下沉,程梦真忽觉被一人握住手臂,力道并不温和,质问的味道已然从接触的部分缓缓上移,顺着下意识紧张的皮肉攫住她的眼睛。
是顾思伍。
“隔几天?前几天也有人过来谈签约的事情吗?”
“对。”胡乐军扭头,“华都音乐的人,raye说还要再考虑考虑。”
“是要再考虑,合同得看清楚了。你们需要律师吗?”
胡乐军:“不知道,得看raye的意思。”
顾思伍表现得远比程梦真热衷,尽管那股迫切感被他用一种内敛体面的方式表达出来,但作为并不热切、甚至有点无欲无求的那个,程梦真看得格外清楚。
因为太清楚,碰触时的细微痛感也变得过于鲜明。
“raye,你都没把这件事告诉我。”
望向女友时,顾思伍的表情产生了一瞬间的扭曲——他已尽可能克制愠色,从而拿笑容示人,“这么大的事,redy的事业也许就从这个节点真正开始,你应该和我商量。”
程梦真不喜欢这个说法,沉默片刻:“……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也是这几天刚和好,“我还没有跟redy的人仔细讨论过,你现在参与不算迟。”
“45也算我们的投资人,你又是他女友,是该提前告诉他。”
胡乐军坐直一点,松开抚慰着陈诗如的左手,语气状似随意而戏谑,却已经染上不可忽视的火药味,“不过也符合你的性格。毕竟,那天你明明知道何经理来看redy的表演,上台前却没跟我们说,正好可以突出你自己——”
程梦真皱起眉。
不待她反驳从未真实存在过的揣测,陈诗如率先起身:“胡乐军,你什么意思?”
胡乐军要想知道,绕不开陈诗如告知。她未出声,程梦真想不到;现在想到了,程梦真也不觉得有什么,作为恋人他们闲聊到很正常。
程梦真不希望一个稍微有点特别的外人影响当晚的表演质量,所以她只告诉了心态从来稳定,并且同为女性的陈诗如。
“什么意思?话里的意思。”
但她不理解胡乐军的想法。
因为程梦真从没有这样想过。
“没有想过”本身令程梦真产生了陌生感。胡乐军在猜测一个她不熟悉的人,让她除了觉得陌生,还感到胸前涌动的隐秘恐惧。
别人的指责,程梦真照单全收。但对自己人,她忽然有些口拙:“……我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
率先打圆场的是顾思伍:“乐军,我们等会儿再说。经理稍后要来,不能让负责对接的人看到即将签约的人不睦吧?”却在无形中再插一把刀,“那样也不好看。”
他觉得胡乐军的猜测没什么大不了,就算程梦真设法让自己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又如何,她一手包办redy的歌,在细节上精益求精地将乐队配合磨合至最佳,有什么不能做?
甚至于在顾思伍的认知里,即便程梦真没有这些本事,只要她占据那个位置,哪怕德不配位都没有关系。
可程梦真依然信奉最朴素的道理:她就是没有做过,她也不会这么做。
“顾思伍,你自己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陈峻帆嗤了一声,撕破了顾思伍三两句遮上的脆弱帷帐,“都怀疑到家里人身上了。胡乐军,真看不出来啊,一遇上大事脑袋就昏成这样。”
胡乐军冷笑:“你也是顺着她惯了。”
就在老板开门的一瞬间,“啪”的一声,陈诗如扇了他一巴掌,手打在嘴上,很清脆的一声。
老板探出头,满脸惊诧:“哈喽?有什么问题吗?”
程梦真深呼吸一口气:“没有。”
她没有想到,在乐队内和稀泥、当和事佬这事某一天能落在自己身上。“老板,旁边那位是……?”随即展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