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客气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着赞许:“果然是好茶,虽然我不怎么喝茶,但还是能尝得出,这杯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是很不一样的味道。卓总费心了,多谢美意。”
卓阳点头靠回椅背上,推了推眼镜道:“孟小姐言重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博美人一笑,胜过日进斗金嘛,所以孟小姐实在不必同在下客气。”
“对了,我听说孟小姐已经结婚了?今天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那就以茶代酒,先恭喜您与闻先生了。”
卓阳手上推眼镜的动作一顿,然后端起面前做工精美的紫砂茶杯,食指状似随意摩挲着杯口,半晌,忽地抬头看来,又道:“不知道在下的消息准不准,我还听说您先生的父亲,似乎在早年间为了追查一起跨国文物走私案不幸牺牲了,是个无名英雄。难怪闻教授气质那么与众不同,想必和从小的家庭教育应该有蛮大关系吧?”
孟瑾好像正在高级音乐会第一排听现场,注意力全在纱帘后的美人身上,耳朵也无暇顾及其他。
等对方悠哉悠哉说完放下茶杯,她才掀起眼皮看过去,轻笑着不答反问:“所以卓总的人还带了我先生过来吗?”
“并没有,”卓阳坦言:“像您先生那种在学生面前颇有威望的年轻教授,一旦离奇失踪,恐怕会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风波,所以这两天我会尽量劝宋董,让他不要动气,您先生暂时还是安全的。”
“不过呢,”他说着,忽地话音一转,又说:“宋董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了想必孟小姐也该知道。”
“他心里最心疼的就是小宋总了,如果小宋总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跑回家去跟老爷子说了,那我手底下的人找到的关于闻教授家里的资料,恐怕就会被人传到网上,到时候,您先生和他家里人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不知是不是晚上没吃东西,低血糖又发作了,或者是想抽烟的缘故,孟瑾脑中忽然一闪,面前卓阳的声音变得恍惚起来,她轻轻眨了一下眼,沙帘后方的美人蓦地抬眸看来,她拉着她,跑过一望无尽的茂密丛林:子弹飞射、火光漫天,荷枪实弹的两方势力正在激烈地交战,一时不分伯仲。
忽然,一间密不透风的阴暗房间里,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抬头与她对上视线,他看着像是受了很重的伤,腹部、眼睛、还有腿,到处都是大片鲜红血迹,手脚还被特别定制的铁链子牢牢锁着——尽管因为长期遭受非人的折磨,男人的长相已经完全无法辨认,但很莫名地,孟瑾脑子里一晃,她就知道了那人是闻见的父亲。
这是新的梦境还是幻觉?孟瑾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脑中的信息是怎么来的,但她没有退缩,缓步向男人靠近,然后张嘴,试着在枪林弹雨里勉强找回自己被淹没的声音:“您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男人微微动了动眼皮,吃力地说着:“把你看到的都记在心中,牢牢地记在心中……咳咳咳,要把真相找出来,公之于众。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执着,都说了不要过来。”
孟瑾停了步子,下意识脱口问:“您……您还好吗?这是怎么回事?”
“还好,没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魏晋南朝……对,就是传说中荒唐且美好,女子可上阵杀敌,同性婚恋自由的那个朝代,”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下一秒就说不动了:“那时候,有一姓苏世家被人陷害,惹怒了朝廷,家里老小全被五花大绑在院子里,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被砍了头,本该无一幸免——家里诸多文物也被人走私到了外国,直到如今,我们才,才查出一点线索……”
——本该无一幸免,也就是说,苏家有人逃出来了?
孟瑾听出了对方话里未明说的暗示,张嘴想问什么,又蓦地想起前些天自己脑中闪过的那个一排人跪着被砍头的血腥画面,她呼吸一滞,几乎凭着本能说:“苏家是不是有人逃出来了……逃出来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对不对?”
“果然是你!”男人闻言眼里明显亮了一下,然后才又说:“是,那是他们家最小的女儿,还有她的母亲,她们隐姓埋名用了很多办法,似乎终于把剩下的信息传了出来?唔……可以告诉我,你与她是通过什么方法联系的吗?”
“是梦境。”
“我记得梦里有雷雨,闪电、竹林……还有挂在天边的圆月,气氛十分诡异,咳……你听得懂她说话吗?”
“听不懂,我们没法用语言交流。”孟瑾喃喃答他。
……
卓阳一顿:“什么听不懂,孟小姐你在跟我说话吗?您的意思是,我刚刚说的话,你听不懂?”
眼前的场景在一瞬间化为泡影,脑中却还残留着子弹划过天际的清脆,“砰“地一声,仿佛朝阳破云而出,打破了黑暗,击碎谎言。
孟瑾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微微后仰靠到椅背上,她的双腿随意交迭,翘了个不太标准的二郎腿:“卓总说了那么多,不妨直接开门见山,说说您此次大驾光临的目的吧。”
孟瑾说完,伸手叫来服务员,自顾自点了一份红丝绒蛋糕:“抱歉,我有点饿了,可以边吃边听您说吗?”
“当然,是在下招待不周,孟小姐请自便。”
说这话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孟瑾方才走神的事有些不悦,卓阳脸上的神情闪过一丝沉色,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笑里藏刀的模样。他也轻轻后仰靠到椅背上,手里把玩着做工精美的紫砂茶盏,顺着孟瑾刚刚的话说:“那既然孟小姐都把话说开了,我也就不绕弯子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