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两位小姐忙上前安抚。
大夫人亦从中缓和:“什么死呀活的,咱们是要办喜事的,说这种话多不吉利。二叔,还不快给老夫人赔礼。”
两位小姐和众仆妇也七嘴八舌地劝说。裴缜耳朵里充斥着指责之声,他木着脸,朝老夫人鞠一躬,接着头也不回地去了。
老夫人心里知他还是不愿意,不住地落泪。
何婆知道林畔儿好事将近,早早来到院子里,与六饼围炉嗑瓜子等着喜讯。边等边同六饼说:“头一回见畔儿那丫头我就觉着不俗,命里带贵相,迟早飞上枝头,果然照着我的心意来了。二爷多挑剔一个人,九天仙女下凡未必看一眼却看上了咱们畔儿,畔儿上辈子得是积了多大福分哟。”
六饼不以为然:“二爷脾气那么差,能娶到畔儿姐姐才是有福气。”
何婆撇嘴,“瞧你把你畔儿姐姐抬的,就差没抬到天上去。”
“畔儿姐姐就是好嘛,等我长大了也要娶畔儿姐姐那样的女人做老婆!”
“小兔崽子,你才多大,就想着讨老婆了!”
六饼嘿嘿傻笑。
说话间看见林畔儿同蔷薇出现在门口,简单说过两句,蔷薇便走了,林畔儿独自一人进来。何婆迫不及待和六饼迎出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想着你用过午饭才能回来?”
“二爷情绪不对,把我撵回来了。”林畔儿道。
“啊?”何婆六饼双双大惊。细问之下方知裴缜是在闻知房家前来还礼后勃然变色,不免犯起了糊涂:“房家来还礼关二爷什么事,二爷何故动怒?”
“这你们就不省得了吧,房家还的那是纳征之礼。”紫燕打门外走进来,幸灾乐祸道。
“纳征之礼?什么意思?”何婆问。
紫燕看着林畔儿道:“二爷欲迎娶房家小姐,聘礼都下了。”
何婆六饼纷纷惊呆。
“这……这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没听到……”
“这种事你们粗使杂役上哪里知道。”见林畔儿不为所动,变本加厉的刺激她,“原想一个人霸着二爷,如意算盘落空了吧。什么姨娘,半个奴婢罢了。等新夫人过门,有你好受的。”
何婆六饼无法反驳紫燕,他们深知那是事实,再看林畔儿不由换上同情的目光。
橘颂篇(其三)偷腥
“棠棣隆亲,頍弁鉴情。缅邈岁月,缱绻平生。”出自谢灵运《赠安成诗》,这两句写兄弟相互友爱。墨汁落在纹理纯净的宣纸上,没能即刻干,秋阳下闪着流动的光辉。
裴绪写完念上一遍,神情满意地冲站在门口的裴缜道:“送给你了,拿回去挂在墙上。”
“你自己留着吧。”裴缜面无表情。
“我的好弟弟来找我有事?”
“你自己清楚。”
“想起来了,该是给哥哥赔礼来了。”裴绪笑吟吟的,眼睛像狐狸,“前几天当着众人的面给哥哥嫂嫂难堪,说什么也不能当做没发生,稀里糊涂过去。”
裴缜冷哼:“那是你活该。”
“长兄为父,你这样跟兄长讲话太没规矩。”
“房家的亲事,你设法取消掉。”裴缜没与他在规矩的问题上纠缠,直截了当提出要求。
“好嘛,你这是给我下达命令呢。”
“事情是韦氏惹出来的,你不负责谁负责。”
“韦氏的称呼未免太无情,别忘了她是你大嫂。”
裴缜撇过头,以防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
裴绪望着骄矜的弟弟,似笑非笑。双手交叉在一起,拄着下巴,“你想一直这样跟我说话?”裴绪用目光丈量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委实远得很。
裴缜不情不愿走进来,歪坐到裴绪对面的椅子上,脚尖仍旧朝着门口,一副随时可以起身离开的姿势。裴绪见他这般拘谨疏离,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你大嫂眼光一向好,她是亲眼见过房家那位小姐的,她既然向母亲提了,就一定配得上你。”
“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裴缜情绪渐渐失控,“你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不明白,我讨厌被你们操控,被你们安排,凭什么我的终身大事被你们几句话决定,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你们当我是什么,可以随意摆弄的木偶吗?”
“和般若的亲事,我记得你后来很满意。和她如胶似漆,难舍难离,以至于到现在还走不出那段回忆。不是吗?”裴绪满意地欣赏着裴缜的愤怒,“至于说木偶,我们谁又不是木偶,难道我的妻子是自己选择的?”
“我不管,这门亲事我坚决不同意。”
“果然是被爹娘宠着长大的,话里话外透着天之骄子的优渥,一句我不管就可以把难题全抛给别人。可是玄朗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生于士族,我们身上天然地有延续家族荣耀的责任,不是你一句我不同意便能轻易推卸。”
打书房出来后,裴绪的那些话还一直萦绕在裴缜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难以拔出。
回去后面对林畔儿心里涌上来说不清的酸楚,林畔儿像是什么也不省得,一如既往的安静、柔顺。然而裴缜却深知,这样的深宅大院里,秘密最是守不住。
“你都知道了?”
“二爷是指和房家的婚事么,听说了一些。”
“你不怪我?”
“二爷也是身不由己。”
好体贴入微的回答,换做其他男人,定会感念她的温柔懂事,裴缜想到的则是另一种可能,相反的极端。故而故意冷下脸来:“我想自己待会儿,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