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缜见他这狗改不了吃屎的样,无奈摇摇头。
“此行可以说毫无收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沈浊急了,“你怎么能不知道?以前的你对待案子可不是这个态度。”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沈浊见他一副颓丧样,没来由地火大,想发火又担心哪句话说不好刺激到他,沉默良久,不甘心地追问:“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往下调查的线索了?”
裴缜缓缓停下脚步,他想到林畔儿和她身上的月见草香气。究竟是巧合还是上天已经把凶手送到了他面前,他仰首看天,然而天也无法回答他。
沈浊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还有发现,追着要他讲,裴缜挨不住他歪缠,说了林畔儿的事。
沈浊听完,当即断定:“十有八九是她!”
“没有证据,你别瞎说。”
“不是有脚印吗?戚行光被杀现场的脚印,你拿去和那个林畔儿的脚对比,倘若对上了,说明就是她。”
“长着七寸小脚的女人满大街都是,都对得上,难道满大街的女人都是凶手?”
“长着七寸小脚的女人是多,然而既长着七寸小脚身上还有命案现场异香的只会有一个。”
“那是月见草的花香,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香。仅凭这点下定结论太过武断。”
“反正你得去试试,至少是个调查方向。”
裴缜没有应声。
翌日上街,街上忽然经过成队的京兆府府兵,往城门方向去,看样子很急,裴缜诧异异常,到了大理寺问及同僚方得知原来是陆龟年失踪了。
裴缜吃惊不已:“我昨天还见过陆龟年,今儿怎么突然失踪了?”
“据陆府仆人讲,陆龟年昨日午后外出,未带随从,也未告知去向,留下话说傍晚即归,结果彻夜未归。因长安城近来出现人命案,陆夫人忧心如焚,当夜就报了官,只是夜里坊市关闭,城门阻绝,且陆少监是自行离家,府尹未当回事,并未派兵搜索,直到今早陆夫人又来哭诉,府尹害怕真出了事不好交代,才派府兵出去寻找。”同僚回答。
“午后出去的,也就是说在我和沈浊走后他便离开,进而失踪……”
直到当日宵禁时分,府兵依旧一无所获,陆龟年也再没有出现。
到家后,裴缜照例回房换下官服。其时落日熔金,金灿灿的日光打在窗前的花圃上,把一朵朵黄花照得金光夺目,熠熠生辉。
裴缜顾不得系扣子,三步并两步走出屋子,来到花圃前。因他不爱花,这片花圃一直空着,上面长了些翠茸茸的草,此刻草被连根铲除,松土肥沃,植上了月见草。
因是移栽来的,叶子有些蔫,软塌塌下垂着,酷似喇叭的黄花也像失了水份,无精打采地立着。然而花香还是馥郁的,裴缜凑上去,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孔。
若非与人命产生牵扯,合该是令人愉悦的香气。
脱俗的香,脱俗的人,裴缜想起林畔儿不苟言笑的神情,从她的眼里,他仿佛能看到对世事的漠不关心,超然物外,静止如死水。
这样的女子,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吗?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裴缜想起沈浊的话来,他进房取出从命案现场拓下来的脚印,决定一探究竟。
大户人家主仆界限分明,主人无事从不轻易涉足仆人居所,一旦被看到是要引起惊慌的。故而裴缜偷偷摸摸,竟和做贼一般。
林畔儿和何婆住一间,早些时候中了暑,眼下房里躺着。她俯卧在床上,许是怕热,一头青丝被拨去一旁,长垂至地。
眼下时机正好,裴缜顺着敞开的房门钻进去后,虚掩上门,绕至床尾。林畔儿素履缩在裙下,鞋底上沾着些许微尘及数片海棠花瓣。
裴缜小心翼翼撩开裙袂,展开准备好的拓印,正要印上去比对,岂料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情急之下,裴缜不得不委身床底。
六饼推门进来,“畔儿姐姐,何婆让我来看看你好些没有。”
“好些了。”林畔儿声若蚊蚋。
“那你吃饭吗?厨房今天做了槐叶冷淘。”
“不吃了。”
林畔儿说完,六饼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别的交代,遂离开。
木床低矮,裴缜匍匐着缓缓从床下爬出来,饶是小心再三,头还是撞上了头顶横杆。床身轻颤,裴缜刹那间动也不敢动,保持跪伏的姿势趴地上,看着一瓣海棠花飘飘荡荡从他眼前落下。
须臾,不见头顶传来动静,裴缜有惊无险爬出来。头上沾满蛛网,衣摆上也净是灰尘,裴缜顾不得感慨自己的狼狈,赶紧完成手上的活。
一对比,还真严丝合缝。裴缜愣在当场,脑子里一刹那闪过千万个念头,一刹那又空白一片。
他本能地起身,打开房门欲先行离开此地,不料何婆与六饼端着面碗回来,裴缜赶紧合上门,轻车熟路钻回床底。
何婆进来,推搡林畔儿,“快起来吃饭,中午没吃,晚上再不能不吃。”她刻意压低声音说话,仿佛嗓子有些不适。
“不想吃。”林畔儿懒洋洋挤出几个字。
“多少吃几口,权当陪我们吃了。”何婆继续劝林畔儿。六饼也跟着附和,“清凉得很,畔儿姐姐快起来吃。”
林畔儿拗不过二人,勉强爬起来。六饼将一碗冷淘递到她手上。槐叶揉汁制成,又经深井里的凉水冰过,清新翠绿且冒着丝丝冷气。林畔儿挟起一根细嚼慢咽。
何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碗扒,不消片刻,碗中食物下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