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不是什么为难之举,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柳云湄心里就是一百个不舒服,她不明白,顾景曜为何要把事情做得这般妥帖。分明他嘴上叮嘱一句就足以了。可他偏偏用这种决绝的法子彻底断了往后大伙为难温鸾的可能。
他这般决绝,他这般细致,难道真是不舍得让温鸾受半点委屈吗?他的心里难道真的还在意温鸾吗?柳云湄心抖魂颤,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
就连温鸾,此刻也是意想不到的。她之所以另买大宅,为的就是不再受这群人的叨扰。不曾想,这顾景曜竟然能为自己做得这般细致。
“大哥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和母亲都是通情达理的,谁也不会为难温姑娘呀。”秦筝曼声说着,可心里何尝不是有些酸涩。大哥这般情深似海的性子,她家顾景佑却是半点都没学着。
柳云湄默然听着,却几乎要把手中的锦帕拧断。她此刻多想劈头盖脸地告诉顾景曜,人家温鸾早想与他和离了,人家压根不在意他的这些微末情意。可她不能这么说,因为一旦说了,只怕暴露的事越来越多,到时候反倒牵连到自己。
“既然不会为难,署上名字便是。”顾景曜再一抬手,下人手里的狼毫就举得更高了一些。
“母亲……”秦筝一阵为难。
“行了。”宣平侯夫人瞪了温鸾一眼,将所有帐都推到了她的头上,而后冷冷道:“既然有人防着咱们,咱们就写了吧。何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是如此了。”
秦筝见状不再开口,默然写好自己的名字,略带不耐地命丫鬟递到温鸾的手里,而后舒了一口气道:“温氏,这回行了吧。”“行了就赶紧走。”宣平侯夫人连连摆手道。
温鸾点点头,收起对顾景曜的几分感念,正要带着鹿儿往外走,便听顾景曜在旁继续开口。此刻,他的声线温厚细腻,又带着毋庸置疑的霸气,听来格外顺耳。“等等。”
“景曜,你还想做什么。”柳云湄的笑意宛如刻在脸上一般,僵硬又不自在,显然已经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顾景曜不愿意让自己出现在这里,原来是因为他有这么多的事情要替她温鸾办。可笑她还以为自己与顾景曜情谊匪浅,可人家分明心里只在乎这个温鸾!
纵使柳云湄的话语里已有明显的不耐,但顾景曜还是置若罔闻,淡淡出声道:“这有十几张身契,是用来看家护院的壮丁,你也带着吧。还有你院里的丫鬟,她们的身契也都在这了。”
“看家的壮丁?”柳云湄惊疑地看向秦筝,可秦筝这会正咬牙尴尬,哪里顾得上跟她解释。那些壮丁早就被自己发落到后院看林子去了,谁能想到顾景曜事务这般繁忙,竟然还没忘了这茬事。
这会,顾景曜虽未看向秦筝,可秦筝已然觉得下不来台。她赶紧咳了咳,又命身后的婆子前去找人。李琼之咬着蜜枣的牙齿咯噔一声,喘了口粗气道:“带那么多人做什么!她是和离的妇人,又不是娇养的姑娘!”
“这话不对。”不知何时进了正厅的顾景佑嘡啷一声开口道:“娘,您想想,要是大嫂的娘家人还在,人家会不会担心大嫂的安危?娘您也生过女儿吧,我那妹妹若是还在,她要是也和离了,您会让她一个人住在外头?不管死活?”
“她怎么能跟我的泷儿比!”宣平侯夫人被戳了肺管子,气得胸脯起起伏伏。
“怎么不能?大嫂就不是人家温家娇养的女儿了?”
“你!你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宣平侯夫人说不过他,只好冲着他狠狠砸了一颗蜜枣。蜜枣顺着顾景佑的膝盖滑落,光碌碌滚到西番莲纹的波斯地毯上,又被下人立刻拾起丢进渣斗里。
“儿子说的是实话。”顾景佑忿忿道。
“行了,你也少说几句吧。大哥,人都在外头了,这回可以让温姑娘走了吧。”秦筝一边劝着顾景佑,一边草草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黑压压一伙壮丁都齐了,便一脸不乐意道。
见顾景曜没吭声,温鸾便徐徐道了谢,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往外走。此刻的柳云湄看着温鸾的背影,几乎酸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可是十几个壮丁啊,自己与顾景曜相识许久,可他却从未提过给自己也准备这些人!到底他还是心疼温鸾!
而这会,顾景曜的话还没完。
“等等,她出府后要住的宅子地盘图在何处。”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顾景曜的身上,或是惊讶,或是不满,或是窝火,或是嫉妒。可顾景曜统统视而不见,眼眸只平静落在手中的墨玉扳指上,将它转了一圈又一圈。
秦筝的脸色说是跟外头的灰土一般也不为过。她怎么也想不到,这顾景曜竟然还要看地盘图。
“行了,那东西没什么可看的。”宣平侯夫人冲着温鸾不耐道:“你还不走?是等着我亲自送你不成?”
一向对待婆母很是温驯的温鸾,这会反倒不急,笑盈盈拜了一拜道:“老夫人别急呀,世子爷的话不是还没说完嘛。我也很想看看,我往后的宅子什么样呢。”
“没什么可看的,我和筝儿必然不会亏待你就是了。”宣平侯夫人愈发不耐道。“你若再不走,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将你那寒酸嫁妆通通扔出去,叫你成为那街坊四邻的笑柄!”
柳云湄没吭声,因为她已经气得汗毛直立,脸庞扭曲了。她不顾众目睽睽,直勾勾地盯着顾景曜的脸,心里的恼火与嫉妒一浪盖过一浪。“景曜,不至于这样吧。要是这么担心,你出去陪她住可好?”